第六章

原本以为母亲看到我一定会高兴得抱着我狠狠啃两口，但是没想到的是，她看到我不但没有高兴地抱着我啃两口，反而她的表情郁闷得跟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我讨好地凑到她面前，装处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母亲，见到你儿子长得这么好看，难道不高兴么？”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我伸手压了压她眉间的褶皱，小心翼翼地问：“母亲你不高兴？”

她握住我的手，郑重地看着我：“是绯弥是不是？”

“诶？母亲你怎么知道？”

她叹了口气，将我的手拉下握在手里。神色有些紧张地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少和他来往。”

“这个母亲你放心啦，我从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既然他要帮我，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下啦，反正于我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母亲显然有些激动，握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

“为什么要接受他这点小恩小惠？他当初那么对你……你父亲，就算把他那条命都给你也弥补不了！”

她突然一改往日的温雅，眼中爆射出强烈的恨意。

我这才看到她的眼眶已经湿润。我低下头：“母亲，对不起。”

“傻孩子，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一直以来对不起的，只有你自己。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对任何人，都不要交付真心，即使那个人再爱你。”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又试探性地道：“母亲，你今天好奇怪。”

“没有，我只是不希望你和天界的人有任何纠葛。”

“我们做为麒猫，不就是应该给天界的人服务的么？”

“雪，我并不希望你去天界。你不该是做为一只供天神们取乐的麒猫而存在，我希望你离开平乐谷，找回真实的你。”

“真实的我？”

她点点头，然后转移了话题：“雪，我问你，你要老实回答我。”

“嗯。”

“你这些天老往谷外跑，是不是去见什么人？”

“……嗯，不过……”

“长老们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我跟他只是朋友。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要我离开平乐谷？”

“当然不是。我是真的不希望你留在平乐谷，你离开，最好现在就动身。你离开平乐谷之后，去找月夜雪魔琴月，他知道你父亲的下落。”

“我不要！我要留在你身边，我不在乎去天界，我也不想找什么父亲，我根本不认识他，我只想陪在你身边！”

“我也很想把你留在身边，但是我不希望我的自私毁了你，你明白吗？你不是每天出去见的那个人吗？他可信么？”

“他挺好的一个人。”

“如果你觉得他可信，你可以让他帮你找琴月。但是切记一点，这个世界很复杂，人心更是叵测，所以，你能完全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母亲，是不是我做错什么，所以你要赶我走？如果是因为我每天出去谷外，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踏出平乐谷一步，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她无奈地摇头，“我比谁都爱你，我比谁都不愿意你离开……但你必须离开。”

“那你跟我一起走！”

“做为母系麒猫，你认为我能走多远？到时候会被抓回来不说，还会连累你。”

“那我也不走。我根本就不想走！”

“算我求你好吗？”

她突然在我面前跪下，我惊得噗通一声跪下去。

“母亲你做什么？”

“雪，你走好不好？”

她的语气已经几近哀求，看着从她眼眶中滑落的泪，我无法再拒绝。于是我咬咬牙，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临走时我突然想起绯弥说我若出了平乐谷，这张脸就会消失，我可不可能顶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到处跑。

我找了一块面巾遮住脸，母亲疑惑地看着我。

我指了指自己的脸，道：“绯弥说我要是出了平乐谷，这张脸的幻象就会消失，而我自己的脸是没有五官的。”

母亲显然是有些吃惊，双眼睁得老大：“没有五官？不会啊。虽然是不太好看，但是……”

说道这里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收了声。

“母亲难道见过我的人形？”

“这……这个，因为……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所以你大概人形什么样我还是清楚的啊。”

她有些闪烁其辞，好像是在故意掩饰什么。

“可是我幻成人形的时候，确实是没有五官的啊。”

“我就说了那个绯弥不是什么好人。他的幻术成就不及你父亲，但力量强大，你这张脸应该不会出谷就消失，你放心出谷。”说着她递给我一件银丝织成的薄衫，映着灯火，甚是闪亮，“这是寒蚕雪衣，可以替你避去寒冰山的冰寒之气。寒冰山妖物众多，你一定要小心。但若是遇上什么妖物，实在无力抵抗的时候，你一定要记住，护好自己的心脏。”

那一夜，我离开了平乐谷。

谷外，小河边。

幽幽曲径，潺潺流水。

老槐树已经冬眠，朦胧的月色下，苍老的枝桠扭曲地伸展。

我走到河边，借着零星的月光看着河中的倒影。

绯弥说什么出了平乐谷这个幻术就会消失，看来我是被他耍了。他肯定是不想我与阎夜走得太近，所以想用这个方法来阻止我和阎夜相见。

“雪？”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惊喜地回头，果然看到靠着老槐树坐着的一脸欣喜的阎夜。

朦胧月色下，他的皮肤更显剔透，五官更加精致。

我看得有些呆住，半晌才反应过来，脸上顿时烧成一片。

“你怎么在这里？”

“你幻成人形了？”

异口同声之后彼此沉默了。

对视许久之后，两人一起大笑出声。

本来是准备在河边等他，没想到，在我最需要他的这一刻，他就在这里等着。

或许这就是人类所说的缘分。

我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靠着老槐树坐下。

“我要离开平乐谷了。”

他侧过头来，有些诧异地看了我好久，才道：“为什么？”

“我要去寒冰山找我的父亲。母亲不希望我留在平乐谷。”

他似是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嗯，平乐谷这种地方，确实不适合你。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明天就起程。去寒冰山寻找沧雪宫的下落。”

“可是沧雪宫在一百多年钱就从寒冰山消失了啊。”

“你知道慕雪宫吗？”

他的眉头皱了皱，然后点了点头。

“绕过慕雪宫，一直北行。沧雪宫虽然消失，但一直跟随我父亲的四大邪神应该还在寒冰山，只要找到他们，就可以找到我父亲。”

“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你父亲呢？就算你找到他，他也不可能会跟你和你母亲团聚啊。”

“母亲说，让我一定要找到他，这样才能找回真实的自己。”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帮我吗？”

“当然可以。我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慕雪宫在哪，而且寒冰山妖物众多，以我的能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所以……”

“没问题！你的安全包在我身上。”

于是我们第二天就动身向寒冰山出发。

以前站在平乐谷看寒冰山的时候，只觉得这座大雪山虚无飘渺。直到如今站到山脚，才发现，想要爬上这座山的顶峰需要多少时间和耐力。

阎夜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

寒风扬起他的发丝，衣袂翻飞。苍茫冰雪之中，他的步履坚定而踏实。

一处陡斜的小坡，他在坡上顿足，回过头来向我伸出手。

我将手放到他的手中，他的手温热有力，掌心突然有些冒汗。

我一脚跨上小坡，腿上使力，他用力一拉，我就这么直直撞到他身上，脚下一滑，差点跌倒，他将我扶住。

抬眼时，四目相对。

那一刻，心像是要跳出胸腔。

他松开我，看着我的眼神溢满温柔：“小心点。”说完，重又牵起我的手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