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还有怨吧,或许还有恨吧,或许还有不甘吧,或许还有愤怒吧,或许还有尊严落地想要挽回吧,或许高傲突然砸得粉碎所以不能接受吧……
里托胜利了,这第二个理由池染也无法反驳。
因为就在昨晚,他看见了,他看见汉娜已经释然了。
汉娜没有一心想要里托的命,也没有轻生的冲动,她已经放下了。是的,你不得不承认,汉娜在这第三次来到飞天道场后,她已经放下了。
“这一切因我而起,所以,我要担起这所有的责任,哪怕我担不起。”
里托说的话池染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的脑子很乱。
如果,如果汉娜不是命不久矣。
那么在这一次见到里托之后,她会怎样?
她将万念俱灰,就如昨夜的那间暗室一般,无论窗外的灯火多么明亮,也无法点亮那方寸之间的灰暗。但也昨夜的那间暗室一般,无论窗扉如何紧掩,亦无法阻挡黎明的阳光。
可惜,如今的汉娜,将怀抱这一颗灰暗的心死去。在黎明的阳光开始照耀之前,她就将结束所有的一切。
里托坚决的拒绝了汉娜的所有期盼,因为伤终究会愈合的,唯有痛才如跗骨之蛆,永世难填。
池染坐在原地,手指轻触茶杯,杯中茶已凉,他是不想喝茶的,他只是想握住点儿什么。
然而他握不住。
里托看他不说话,站起身,漫步踱到书房后,从墙上取下一幅画,一个女人的遗像。
他小心的抱着画像,走到池染面前,坐下。
轻拂无尘的画像,画中那个女人眉目如烟,看不清面容。
里托缓缓道:“这是我的妻子,也是第三个理由。她很普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这样的女子在艾欧尼亚的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但她就是我的第三个理由。”
从池染今天见到里托开始,里托似乎就一直很小心,小心得他的背都没怎么直起来过。
你可能无法想象,一代飞天剑圣,号称瓦洛兰最强剑士的人,整整一天,在一个小孩儿面前都是佝偻着的。
但这一刻,只有那么一瞬间,里托挺胸抬头。
他怀抱着那副画像,朗声道:
“无论再深的爱,终将凋零。池染,你可能无法理解。爱情与婚姻,从来都是分开的,婚姻必然发自爱情,但最初的爱,并不一定是最后的爱。甚至于你爱最后那个人完全没有最初那个人那么深,但那终究是爱。最初的爱让你痴得刻骨,为之如疯如魔,反倒是最后的爱,轻飘飘的,就像是没有丝毫重量,可若有一天要做出选择,你反而畏首畏尾,没有了最初的那份**那份奋不顾身,但它始终是有重量的,是可以衡量的。你把一切摆到天平之上后,轻重立分,而这个重量除了你没人知道,可你终究是做了违心的抉择,也许天平本不公平,但你只有那么一个天平。哪怕是知道明明不公平,但你就是要说那是公平。为什么?因为是你男人,你得为此负责。负不起,也得负。”
这是第三个理由,也是今天所有谈话的终结。
池染依旧无言以对,因为这本就不公平,你说再多有何用?
可唯一一点可以确定的是,里托果然是个负心薄心的坏家伙。
但你能说么?或许能,但池染不能。
因为他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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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午后,天不晴,也不阴。这种不冷不热的天气通常被人们称为‘多云’。
天空之上是大片大片的云彩,这些云有的地方厚,有的地方薄,厚的地方隐隐蕴着一团黑,而薄的地方透着耀眼的流光,云与云之间偶有小块儿空洞,阳光自空洞中投射下来,在地面上照出块块光斑。
此刻池染和里托就站在一块光斑中。他们的面前是一家旅店,旅店是典型的艾欧尼亚式建筑,古色古香。
经过一早的长谈,池染最终决定,还是让里托见上汉娜一面。
尽管他知道汉娜是绝对不会想见里托的,可要解开两人间这些恩恩怨怨,那么这一面,就非见不可。既然她很难跨过这个坎,那就让自己帮她跨过去吧。
一路上都很顺利,可里托走到旅店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住了,久伫不动。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里托站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口道:“你说我见到她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让池染啼笑皆非。原来里托站这么久,是不知如何面对她啊。
也是,如果没有池染,可能他们谁不敢想象有一天彼此会坐下来好好谈谈,所以当然就没有在脑海中思量过该说些什么。
池染的表情变得柔和很多:“随意吧,其实你说些什么都行。”
里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池染说得对,他不管说什么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他说了。
两人进入旅店,循着木质的台阶向上。
普雷希典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城市,顺带着这座旅店也是修建在一座陡坡上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旅店的台阶特别陡峭,走起来感觉特别长。
但再长的台阶也是有尽头的,池染和里托终究是来到了汉娜的房门前。
这是个位置很好的房间,地势很高,坐北朝南,大大的窗户外半个普雷希典城都可以尽收眼底。
池染把手放在门把上,准备开门进去。
然而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那是里托的手。池染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里托。
里托摇了摇头,示意池染让开。
池染也没说什么,后退两步,站到了里托的身侧。
此刻里托的表情很奇怪,一种说不出的奇怪,其实刚刚在上楼梯的时候池染就感觉到了里托有点儿不一样,这种感觉随着距离汉娜的房间越近,变得越强烈。
里托伸出了手,池染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手放在门把上良久,然后终于转动了门把。
正对着门的那扇大窗户里涌进了无数的阳光,洒满整个房间,又从房间里铺了出来,穿过房门铺到了池染的脸上。
顺着温暖的阳光,池染看到窗前的木榻上,卧着一个其实老了看起来却很年轻的女人。
那就是汉娜,她微阖双眼,侧卧在木榻之上,一身平常从来都没有穿过的素衣,她一手撑头,另一手随意的放在腰间,从额角垂下的一缕头发遮住了她的半片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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