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三个妈

一个孩子三个妈

史婧的亲妈是舞蹈演员,史婧还在襁褓中时,亲妈抛开她去了法国。一年后,爱上一法籍华人,回来跟史婧她爸离了婚。临别之际,据说只在史婧前额留下一吻,即绝尘而去。

此后10几年,史婧没再见过她妈,也懒得写信。她妈倒是常有邮件寄来,老说她忙,忙演出,忙社交,忙生意,甚至忙旅游,还爬上过阿尔卑斯山顶呢。你瞧多潇洒。

史婧3岁时,她爸给她找了个后妈,叫陈诗雅,中学地理教师,长相一般,温柔善良,待史婧如同己出。小史婧体弱多病,为了照顾她,陈诗雅没有再要孩子。

史婧她爸史国良在作家协会舞文弄墨,貌丑,有怪才,左手右手能同时写出一笔好字,风格一如郑板桥。此外,他还擅长鉴赏古玩,以及算命看风水。

史国良常给大老板们指点命运劫数,又整了几部畅销书,名利双收之后,俨然一副名士派头,认为陈诗雅并不像她的名字那样书香墨浓,于是来了个移情别恋。

一次,陈诗雅接到在庐山开笔会的丈夫的来信,这有点非同寻常,在此以前,他从未给她写过信,在外面有什么事总是打电话说说,眼下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拆开一读,吓了一跳,他说他已跟一个女诗人爱得翻天覆地了,征求妻子的意见,怎么办才好?

史婧获知此事,甚至比后妈还要难过,努力给后妈打气:一定要坚持斗争,不屈不挠。陈诗雅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拖了一段时间,史国良跟陈诗雅的关系越来越僵,不可避免到了非离不可的地步,询问女儿愿意跟谁?

初三学生史婧,在法律上完全有选择权。是选择亲妈,还是后妈,抑或是她爸的女友?

从通常的血缘关系看,选择亲妈或亲爸顺理成章,然而从情感上考虑,她似乎跟后妈更亲近。

问题是,跟她爸离婚之后,严格地讲,陈诗雅将不是她的后妈,且内心多少存有弃妇的怨忧,是否会对她依然如故?而当陈诗雅再嫁,自己跟着她进入一个新的家族,又如何跟后父相处?

选择都是有缺陷的选择。史婧一直犹豫不决,末了,竟异想天开,鲁莽创意:冷不丁离家出走,检验一下,到底是谁更在乎她史婧。

又觉得这个游戏还不够过瘾,便干脆玩一把可怕的浪漫:通过一个男同学,物色了两个街头小混混,请他们假性绑架她,向她爸史国良勒索40万巨款。

在事件的整个过程中,史婧的亲妈、后妈以及准后妈——那个女诗人,各自的心态展露无遗:陈诗雅唯恐史婧被歹徒狗急跳墙撕票,力主不要贸然到公安局报警,白天四处奔波,夜里泪湿枕巾,手头上不宽裕,却愿意变卖从娘家带来的首饰救继女;史婧的亲妈尽管闻讯从法国飞回来了,但并无陈诗雅那种刻骨铭心的惊魂和痛苦,仍没忘进美容院、喝下午茶、寻故访旧;她爸的女友则满不在乎,极力反对史国良花40万元赎人,认为这笔钱应备他们在不久的将来结婚之用。

史国良在几种意见之间摇摆不定,最后决定双管齐下,既报了警又备了钱,以防万一。

奇怪的是,“绑匪”再也没有了动静。警方折腾了一阵子,竹篮打水,深感案情复杂棘手。

一星期后,史婧主动到公安局自首,让侦察员们哭笑不得,经她爸上下疏通关节,才被保释。三个妈(我们不妨在此延伸一下“妈”的含义)都在家里等着她,彼此冷淡客气。史婧一进门,陈诗雅上前紧紧搂抱着她,未发一言,而亲妈和女诗人数落起她来,就一个比一个嗓门大。

后者一边哭,一边倾诉心中块垒,她不愿她爸第二次离婚,她爸的第一次离婚使她得到一个如此之好的后妈,她舍不得失去这样绵密的亲情。女诗人当即冷笑一下,摔门走了。接着,十分尴尬的亲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悻悻而去。这时,陈诗雅也哭出了声。史国良似乎受到了触动,抱着脑袋进了书房。

未来两个月,他只字不提离婚之事。

然而,那个女诗人不肯罢休,称自己已怀上史国良的孩子,非他不嫁。几番拉锯之后,陈诗雅含泪忍痛退出。

史婧执意要跟陈诗雅一块过日子,但在后者的一再苦劝下,最终还是跟了她爸,没使他太难堪。

从此,正值豆蔻年华的史婧,明眸弥漫着一层薄雾似的忧郁迷茫,升学时,勉强考了个区职中。

她爸问她为什么学习成绩大幅度下滑。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中学生的俗语:“烦着呢,别理我。”

然而,她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呢。

那两个曾“绑架”她的小流氓,每人拿了当初谈妥的200元“佣金”后,被公安抓去问了一次话,关了不到24个小时,心有不甘,纠缠史婧,索要2000元。她拿不出,又不敢向父亲一次性伸手讨那么多钱,便借故拖延,手里有个10块20块的,就给他们。后者也乐得细水长流,时时在学校门前守株待兔,还公然对史婧的同学宣称他们哥俩是史婧共同的男朋友,哪个男生胆敢跟她说话,小心被割舌头,谁要是胆敢在放学路上跟她同行,第二天恐怕只得去住院。

史婧慌了,情非得已偷了她爸的腰包,把两个街头小混混一打发,就向她爸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挨了一顿声色俱厉的训斥,如果不是“阿姨”——史婧一直不愿视女诗人为自己的后妈——拉住他的手,史婧很可能挨揍。

一时间,史婧对“阿姨”有了一点好感。

一天深夜,梦乡中的史婧突然感到疼痛,醒来发现她爸没头没脑地打她,质问为什么,被怒火中烧地告知,“阿姨”的坤包里少了200元钱。

“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她爸大声嚷道,“200块钱事小,道德品质事大。一个人堕落很容易,偷了第一回,就会偷第二回。看来不治治你不行了。”

“我没偷。”史婧流着委屈的泪,“她陷害我,她血口喷人。把她叫出来!我要跟她对质……”

话还没说完,又挨了她爸两巴掌。

“不要脸的东西,你还这样嘴硬、耍赖?!你妈刚才还拼命阻拦我不要打你,要好好教育你……”

她打断她爸的话:“她不是我妈。我不是贼……”

任凭史婧怎样声嘶力竭地申辨,都无济于事。她已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因为她的心在流血。她难以相信自己的亲爸对女儿竟是如此的不信任,这一切自然都源于那个居心不良的“阿姨”。

不想在这个家呆了,一刻也不,当夜她踯躅街头,直至天明,一头跌进陈诗雅怀里,母女相拥而泣,感人肺腑。

然而,那两个街头小混混之一,绰号叫稗子的,依然频频来骚扰她,此人眼睛长得太靠拢,嘴唇又太薄,天生一副无赖相,且是那种意志薄弱的无赖,在坏到家的恶棍面前,他可能卑躬屈膝,但在好人面前从不示弱。他要探索一下史婧是不是他妈的处女。

有一天,史婧放学回家晚了,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稗子冷不丁从旁边公园倒塌了一角的围墙里闪出身子,拦住她,**邪狞笑,污言秽语。猝不及防的她返身就跑,被他赶上,一把攥住,强行非礼。她打了他一耳光,更激起了他眼中的凶光,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着她的脖子,一边威胁她不要乱嚷,一边把她拖进公园茂密的竹林。

史婧势单力薄,外衣被扯烂,眼看裙子也将被撕开,羞辱难当,与其任人宰割、**,不如奋起反抗,她拚命呐喊起来,跟他搏斗。稗子见她不肯屈服就范,又冒火又害怕,拿刀划向她脸部,她低头躲过,顺势撞翻了他。

恰好,他的右额角摔在地面一尖利的竹桩上,当场丧命……

刚年满16岁的少女史婧,出于自卫,无意间置强奸未遂者于死地,以过失杀人罪被判两年徒刑。

她爸史国良面子上过不去,害怕别人背后说三道四,居然跟采访他的记者说,史婧早就跟他断绝了父女关系,并厚着脸皮谴责第二任妻子陈诗雅,没有尽到教育培养孩子最起码的责任和义务。

记者又纷纷来陈诗雅家追踪报道,后者擦干眼泪,只说了几句话:“史婧是个好孩子,但她犯罪了。为什么?史婧犯罪了,但她仍然是个好孩子。为什么?很简单,既因为她有一个爸爸三个妈,也因为她没有爸爸,只有一个妈——这个妈既不是她亲妈,也不是她现在的后妈,这个妈就是我,过去是,今天是,将来还是,这个妈不会让她变成一个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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