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所有人都在苟且于世,也没有谁愿意听命于天。
叛逆是蕴含了某种特殊意义的呐喊,可叛逆之所以叫做叛逆,是因为即便声嘶力竭也得不到任何回应,而所谓呐喊,就是不甘沉寂的声音。
所以当暮光之眼推开门后,缇娜卡感觉到了窒息,以及头晕、目眩……或许还有点儿神迷。
同样有此感觉的还有藏,他觉得自己想到过一万种困难,也能解决一万种困难,可唯有眼前这一幕,他从未想到,也解决不了。
三百多年了,教派日日积弱,这件事情放到以前可能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对于今天的均衡而言……
它会毁了均衡。
这个往昔的庞然大物早就被剥去了筋骨血肉,如今只有名为‘三忍’的骨头撑着偌大一个空壳子,若是连三忍也垮了,那均衡就真的完了。
况且,生下来……藏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最坚定的东西正在背叛自己。
或许这才是他从微怒变成暴怒的真正原因。
他啪的摔上门,大踏步上前拽起那个几乎已经瘫在地上的憔悴女人:
“生下来?生下来!?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你熟背经楼里所有的典籍,告诉我失去苍绯之印的暗影之拳会有什么结果!?”
他怒吼着,手里那个女人无力的耸搭,她虚迷的看着眼前怒发冲冠的大师兄——这个人,终于又有一点儿人的味道了呢。
“苍绯之印是暗影之拳的命源,从这孩子降生的那一刻,我会一天比一天衰弱,直至她成为新的暗影之拳,我的生命将走向尽头。”
她很平静,一只手下意识的护着自己的小腹:
“但这没关系,大师兄,这没关系的,我本就不是一个优秀的暗影之拳,而这个孩子一定会很优秀,这不是很好么,我屡次犯禁,根本算不得一个称职的均衡守护者,用我的生命换取真正的暗影之拳,这不是很好么?”
她的眼里蕴含着某种无所畏惧,明明是一个瘫软无力的人,却让暮光之眼丧失了所有坚持的力量。
他快要放弃,然后他想到了坚持至此的理由,就算这个理由永远不能说出来。
“是什么改变了你!是什么改变了你!暗影之拳缇娜卡!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
他拽着缇娜卡的衣领呐喊,而所谓呐喊都是某种注定不会得到回应的叛逆。
“我,从来就是这样的人,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她偏过了目光,暮光之眼没能接上这个不算回答的回答,沉默持续了很久。
他松开拽着暗影之拳的手,仍那个无力的女人缓缓瘫下。
“晚上我会让人过来帮你处理掉它,以均衡之名,你必须服从!”
他跨出了门槛。
“奉均衡之命。”
暗影之拳貌似坚定的回应道,然后,门关上了。
------
暮光之眼坐在均衡大殿里,盘膝、闭眼。
他感觉自己就坐在经楼里,身边有很多默声诵念的孩子——这感觉就和塔卡奴试炼时是一样的。
经楼里的盏盏烛光羸弱而细密,却给人以温暖。
有一只手,或许是两只,或许是很多只……那些手从他衣兜里掏出花花绿绿的糖果。
‘大师兄,大师兄,山下是怎样的世界呐~’
山下的世界啊……
骤然间黑暗袭来,所有的烛光熄灭,所有的呼喊噤声。
暮光之眼能感觉到那些苦痛,这是他被冠以暮光之名的天赋——修经人有很多,暗影之拳只有一个。
他的双眼浑浊而翳黯,漠视周遭一切温情。
目光穿过大殿紧闭的门,跨过因古雷布漆黑的夜色,他看到浑身是血的忍者仓皇逃来。
啪!~大殿的门被猛的推开,门外的黑暗倾袭而入。
“出什么事了?”
他睁开了眼。
“暗,暗影之拳大人,她,她……”
那忍者喘着粗气,满脸都是惶恐之色。
果然如此,暮光之眼再次闭上了眼,从下午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会是如此。
他紧了紧一直握着的拳头,声音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她若想下山,就地处决。”
均衡的大门,生者进,死者出,这是规矩,任何人违背都唯有死路一条。
“可,可她不是朝山门去的!”
那忍者像是这时才喘过气来:
“她往后山的方向去了!我,我们根本就拦不住!”
暮光之眼豁然站了起来,他扫了一眼眼前浑身是血的刑堂忍者。
世上当然有人能拦住暗影之拳,但没人能拦住一头护犊的怪兽。
-----
沐浴、更衣。
诵经、冥想。
挽起散乱的头发,擦亮尘敝的忍镰。
推门而出的那一刻,缇娜卡心静如水,这感觉和往常下山执行任务是一样的,她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可就如轮转的机械,总是恪敬着那些设定好的程序。
或许……的确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正是那个不一样的地方让她觉得自己疯了。
是的,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不会如此平静的去做这么一件疯狂的事情。
“暗影之拳大人,您要去哪儿?暮光之眼大人吩咐……”
守在门前的忍者恭敬的‘问询’她的去向,可还没等他们委婉的说出禁足的命令……血,已经飞了起来。
那些飞舞的颜色如她的红衣一般鲜艳。
院子正对着刑堂的后门,她抬眼看向那门里——门里的忍者们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神里蕴含的动摇让她感觉自己心里似乎舒服了一些。
无头的尸体噗噗倒下,她迈开了脚步,亦轻亦缓。
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她欲呕,记得第一次闻到这味道时也是这个感觉,可后来便习惯了。
如果说从这件事发生以来一直有转圜的余地,那么这一刻,所有的退路都被斩断,触犯禁忌尚且能够被原谅,可残杀同门唯有死路一条。
她看到代表均衡执法队的黑衣忍者从门里冲了出来——可她视若无睹。
去哪里呢?
下山么?她看向重重黑夜背后的山门。
对,下山是最好的办法,若是下山,大师兄一定会下格杀令,但他也一定知道这没用——在这因古雷布之上,我是不可战胜的女武神,没有人可以拦住我,即便暮光之眼也不能。
大师兄多半不会出现吧?均衡执法队很强,但我可以轻易的从他们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我,不能那么做。
“暗影之拳大人,您想做什么!?”
黑压压的执法忍者扑了上来,他们嘴里叫着缇娜卡尊贵的称号,可手里的利刃却没有嘴上那么恭敬。
那个女人提着忍镰,穿越光影之间的黑暗,血花**如裙袂。
信仰是她手中无坚不摧的双镰,虔诚是她挥舞双镰的力量。
可这双镰为何而挥舞?
或许此刻她终于找到了挥舞双镰的理由,可仅有理由还远远不够,那枚名为‘叛道者’的砝码不会压倒天平那一头的使命和信仰,只会彻底压垮她。
所以,她像一道暮光中的阴影,与那扇名为均衡的大门背道而驰,越来越远——可回头间那门永远矗立在那儿。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