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隽野回去时,屋内一片漆黑,夏以酲的房门大敞着没有光源,显然是没人的状态。
挺稀奇,难得夏以酲这么晚了不在家。
习隽野换了拖鞋,坐在沙发上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鼻息间喷出的酒气让他不太舒服,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一饮而尽。
今天齐若哲回来了,他的社团活动大获成功,分了一笔奖金给他,虽然金额不多,但心情好,一下火车就打电话给女朋友和兄弟,让他们出来吃烧烤。
习隽野是不想去的,最近学校的事儿多、感情上也不顺,各种糟心的情况堆在一起,让他没办法纵情欢乐。
可是架不住齐若哲三催四请、言语威胁,还拿出了“兄弟请客不来,是不是不给面子”的话,搞得他没办法,十点结束补课后,就赶过去。
习隽野躺在沙发上盯着夏以酲的房间发呆,目光涣散,脑中想到不久前那两人听到他说喜欢上男人时的表情,觉得好笑,懒懒地勾了勾嘴角。
齐若哲对情绪的捕捉不是很敏感,一坐下就把一路上的趣事儿倒豆子一样说个不停,神采飞扬,断断续续地喝完了两瓶啤酒还在说。
沫沫听得有劲儿,时不时附和两句,习隽野注意力不在那上面,一直沉默地喝啤酒、吃花生米。
最后还是沫沫注意到习隽野不对劲,问了一嘴“怎么了”,齐若哲才停下察觉到习隽野的奇怪。
面对二人的询问,习隽野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突然松了松,可能有酒精的推动,又或者想找个参谋分析,秘密像泡了水的海绵,越压越重,不堪重负。
习隽野喝了一大口酒,开口道:“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他说得平静,却明显感觉心里的重担轻了几分,他压了太久,无处倾诉只会让情绪越积越多,像一个越滚越大的线团,最后迷失万千线条里,找不到头尾和初心。
“你说……什么?”齐若哲以为自己喝多了,要么就是习隽野喝多了,震惊道,“你再说一遍?你喜欢什么?”
沫沫也怔愣地看着他,没有回过神来。
先前他厌恶同性恋的形象深入人心,重度恐同的人喜欢上同性,简直是天方夜谭,令人难以置信。
习隽野又一次重复,“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齐若哲瞪眼张嘴,破碎的气音从嗓子里逼出来,“不是……兄弟,你……你当初不是……”
“是,我很厌恶同性恋,”习隽野又给自己开了一瓶酒,狠狠咽下几口后,沉沉地说,“但是我最近遇到一个人,和我印象中的同性恋不太一样。”
“……”齐若哲咽了口唾沫。
“他……很招人疼,”习隽野想到夏以酲骄纵蛮横和可怜委屈的模样,眼底些许微不可察的温柔,“我拿他挺没办法,他家里情况不好,父母亲人都不管他,我看到他无助的样子,心里不舒服,想照顾他。”
齐若哲小心翼翼地问:“是……你那个舍友……吗?”
习隽野颔首。
“操,我就知道!”齐若哲拍了一下桌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就是被带坏了!你和我这个钢铁直男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有变弯?同性恋果然会传染!”
“你少放屁!”沫沫揪他耳朵,“同性恋怎么就是学坏了?你是直男你了不起?你高贵?”
齐若哲的背脊软下来,连连道歉,“没有……我哪儿高贵呢?最高贵的当然是老婆,我们要尊重不同声音,包容不同群体。”
沫沫松了手,看向习隽野,“所以你在犹豫要不要给他表白吗?”
“他给我表白了。”习隽野的嗓音有些哑。
“我靠,”齐若哲顿时来劲儿了, 拿起一片西瓜塞进嘴里,“还是双向啊?然后呢?你答应没?”
沫沫:“你傻啊,要是答应了怎么还会是这个鬼样子?”
齐若哲:“是哦,你拒绝了?你不是喜欢人家嘛?”
晚上十一点左右正是吃夜宵的好时候,长街灯火明亮,空气中弥漫着烧烤的香气和鱿鱼须的味道,油光四起,欢声笑语抓住夏天最后的尾巴。
习隽野全程垂眸,一直剥花生粒儿,面前堆起高高的一堆,思绪混乱无章,一会儿是夏以酲红眼沉默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习母等艾/滋结果那段时间的癫狂模样。
他把妈妈的事情告诉了他们,无力地说:“我没有办法答应他,我不想变成自己厌恶的样子, 更重要的事,我看不到我和他的以后。”
齐若哲第一次见习隽野这么犹豫挣扎的样子,以前遇事的果决在夏以酲这件事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和他在一起,我会感觉自己背叛了妈妈,”习隽野眉头紧锁,痛苦地就揪着头发,妄想止住这几天以来脑海深处的疼痛,“ 妈妈肯定不会答应的,她被同性恋伤得这么深,连爱情都不相信了,每天过得寡淡寂寞,曾经还被吓出了精神问题。你们知道我爸爸的身体也不好,前段时间他来复查,看到夏以酲穿女装,误以为是我女朋友。以后我又要怎么解释自己喜欢上了男人,变成一个同性恋?”
齐若哲感同身受一般拍了拍习隽野的肩膀,“难为你了,兄弟。”
沫沫静静听完后,问道:“你考虑了很多,你父母甚至是你们在一起后的未来,可是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替他考虑过?”
习隽野一顿,沫沫的话一针见血,撕开了他眼前的迷雾。
“你考虑这些问题是对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以前那样喜欢全靠满腔热血和真心,两个家庭的结合会引发一系列问题。”沫沫说,“可是你想这么多的前提,得是你确定要和他在一起后,否则一切都是白搭。我问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习隽野的手指收紧,嘴唇微动,“我……”
“是不想还是不敢?”沫沫又问。
习隽野闭了闭眼,酒劲儿上头,神经被撕扯一样疼痛,又说出那个三字:“我不知道。”
“你说你喜欢他,想照顾他,”沫沫步步紧逼,声音强势,“你想不想和他在一起你不知道?”
齐若哲有些看不下去,蹙眉道:“沫沫,习隽野他……”
“你别打岔!”
“……”齐若哲闭嘴,默默地嗑瓜子。
习隽野依旧沉默,沫沫冷言道:“你以为你考虑这么多,是为对方好、为你们的未来好吗?在我眼里只有可笑。”
“我刚刚说过,你考虑这些问题是建立在你已经确定和他在一起后才会成立,你如果不和他在一起,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
“他知道你父母的情况吗?”
习隽野闷闷地嗯了一声,“知道。”
“那你有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以后和你一起面对?”沫沫问,“其实你不用问,在他知道你父母的情况下,还喜欢上你,已经是他的答案了。”
习隽野心下一震,心脏被狠狠地拧了一把,刺激末梢神经更密集的疼痛。
“否则他早就会远离你,遏制这段感情继续萌芽,防止自己陷得更深。”
“喜欢别人,却又没办法给出回应,瞻前顾后想到一大堆问题,却连一起面对的机会都不给。习隽野, 你狠心又怂包。”沫沫字字尖锐,气愤不已。
“你喜欢的人更勇敢,”她说,“明明不可为而为之,他的答案都藏在了这份感情里。”
习隽野按了按太阳穴,沫沫的话犹如重鼓在耳边炸开。
他眨眨眼,目光在黑暗中缓慢地聚焦,起身时有一瞬的头晕,他迈着虚浮的步伐走向窗台,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看着夏以酲的多肉盆。
三个小多肉已经被种进去了,今早守在楼下时有看到,他也说不准等在楼下的意义,夏以酲拒绝得这样明显,摸不准是否会为了三株小生命开门。
当夏以酲的身影出现在窗台上时,习隽野立刻觉得这十分钟的等待是值得的,隔得这样远,不太能看得清夏以酲的神色,粉色的睡衣非常吸睛,曾经厌恶的娘娘腔颜色,如今却成了好看。
粉色很衬夏以酲的肤色,让他看起来没有白色那样显得脆弱。
夏以酲弄得很专心,后来看到他时明显手臂一僵。
习隽野猜到他不想见自己,没有多逗留转身离开。
许是习隽野心理原因,觉得此刻的多肉比早上时好了不少,明明从外表上看起来没有变化,颜色却觉得鲜艳一些。
他伸出手指拨弄小多肉的花瓣,硬硬的、滑滑的,小小的一粒儿在手中非常可爱。
其他花也被夏以酲养得很好,微风拂面,香味扑鼻,冲淡了习隽野身上的酒味儿,连带着让他的大脑都清醒不少。
外面夜色正浓,已经十二点了,夏以酲还没有回来,习隽野有很多话今晚一定要说,强打精神守在窗台上,可以将小区大门的出入情况尽收眼底。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最后,门口驶进一辆白色轿车,自从之前目睹夏以酲站在白车旁被人抱着花表白,习隽野对白色的轿车很敏感。
尽管光线昏暗,但是这辆车和几天前那辆很像,车身线条流畅凌厉,照明灯光明亮,能借着光晕从挡风玻璃里隐隐看到人影。
习隽野的睡意全没了,微微眯起眼,第六感驱使他紧紧盯着这辆车。
短短几秒,白车停在楼下,关灯熄火。
习隽野的心跳加速,手指用力握拳,内心深处钻出一个荒谬的想法,逃避不想面对,却又对现实抱有期望。
车门开了,那个只见过一次、儒雅高挑的身影刻在习隽野脑中的男人走下来,他穿着得体的西装,光从步伐中就能看出稳重和温和。
习隽野的呼吸变紧,嗓子被掐住似的,喉结艰难地滚了滚。
他看到唐元安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弯腰进去抱出一个人,随后关上车门走进单元楼。
习隽野僵硬的身体融在黑暗中,四周岑寂,风止消弭,他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缓缓靠近,最终停在了屋门外。
黑夜无法成为野兽的囚笼,一墙之隔,挡不住习隽野凶凶妒火。
作者有话说:
期待下一章吗?嘿,我挺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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