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池染一咕噜从**蹦了起来,几个纵步窜到桌边,他拿起那块布。
手感很奇怪,与其说是布,倒更像是纸,薄薄的一层,可拉扯间又能感觉到它异乎寻常的坚韧,就像是长久风干后完全失去水分的皮革,却没有丁点儿皮革的光滑,表面很粗糙……
从触感来说,这块‘布’完全就是个四不像的玩意儿。
有很多寻常的事物,在你还未注意到它的异常之前并不会感觉什么,可若是发现了一丁点儿问题,心头的疑惑就会如同野草一般蔓延。
汉娜的这个‘包袱’,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池染仔细的摸索着这块布,双脚缓缓的朝着院子里走去。
借着月光,他再一次重新打量这个汉娜背了十多年的包袱,乍一看来它是黑色的,可仔细端详之后才发现它并非黑色,而是一种很浓重的暗紫色,表面隐约有些花纹,可因为常年的磨损,这些花纹早已模糊了。
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池染把它翻了一个面——不对,它的异常很明显,起码在此刻看来很明显。
它太过老旧了,再加上本就暗沉的色调,所以这些年来池染傻乎乎的以为它就是一块黑色的破布也情有可原。但若是过去的某一天里,他也像现在这样如此近距离的捧着这块布,如此仔细的站在满月之下端详……
在皎洁月色中,这块布的另一面有很多映射着淡淡辉光的银纹。
细线一般的银色纹路布满整块布,它们就如蛛网一般交错,却又暗合某种规律。
是月光的原因么?池染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满月,过去的几天里他把汉娜留下的东西翻了个遍,如果有这么明显的银纹他没有道理会看不到。
他低下头,看着这些闪闪发亮的银色纹路。
这是……法阵?又或是某种魔法的烙印?
不,应该不是魔法。
他虽然没有学过魔法,可从小汉娜给他看过无数的法术典籍,理论方面他还是很不错的,如果这真的是某种有关于魔法,即便是再如何高深玄奥,也最起码该有一两个他看得懂的符号,可研究了半天,这些纹路就像天书一样。
除非……这是古代魔法。
恩?这是什么?字?
池染注意到了布的最下角,那里有几行小字,额,严格来说它们不算是‘字’。
瓦洛兰有自己通用的语言和文字,识字这个‘技能’是汉娜教他的。
但汉娜教会他的文字不止一种,作为一个探险家,她理应掌握很多普通人所不具备的学识,在一起浪迹瓦洛兰的日子里,汉娜不仅教会了池染通用文字,还教会了他一些稀有的、古老的、稀奇古怪的文字。
写在布最下角的这些字,是流传于第三次符文战争之前的古代文字,这种文字世上已经没有人使用了。
指尖摸索着这段字,池染轻声的把它们念了出来:
“没有帽子,任何人都无法唱响安魂曲。”
“死亡仅仅是个开始。”
“我多希望,对我也是如此,可莫雷洛的生命终有尽头。”
“我把安魂曲刻在这里……”
这段话有头无尾,似乎是写下它们的人没有写完,或是写完了——这块布的下半部分有很明显的撕裂痕迹,可以想象它原本应该是一块更加完整的布,或是……其它什么更加完整的东西。
剩下的文字,应该在‘另一半’上面。
池染的双手有些颤抖,心里一片冰凉,或者说……一片火热。
莫雷洛、安魂曲……一块暗紫色的布。
池染咽了一口口水,他缓缓蹲下身,把这块布放到了地上,然后慢慢的后退。
随着距离渐渐拉远,他又一次重新的认识了这块布。
它,根本就不是一块布。
它是某件由‘布’制作而成的东西,这个东西被人生生撕成了两半,所以失去了原本的样子,变成了一块老旧的破布。
从它上面写着的那句话可以得出,它原本属于一个叫做‘莫雷洛’的人。
莫雷洛是谁?
不管是前世的记忆而是今生的传说中,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他是符文之地历史上最强最可怕最疯狂的法师,前世的游戏中虽然没有莫雷洛这个人,可是很多游戏里的强大道具都和他有关,比如‘莫雷洛的邪恶法典’,再比如‘梅贾的窃魂卷’……而在今生听闻的那些传奇故事中,这个人更是被渲染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那一天安魂之歌响彻瓦洛兰,天空撕裂,大地倾覆……’
这是吟游诗人口中的描述。
池染已经退到了足够远的地方,从这个距离这个角度看去,那块安静躺在地上的破布终于有了一丝轮廓……
如果脑补一下,把它失去的另一半拼回去,它的样子……就像是一顶帽子。
池染感到脑子里一阵抽搐,仿佛吸口气都要花去很大的力气——天啊,汉娜,你究竟给我留下了什么玩意儿!?
符文之地的历史上,莫雷洛的帽子叫做什么?
叫做‘灭世者的死亡之帽’。
那个在前世游戏中任何法师的梦幻神器,如果把这种逆天的存在放到现实之中,它会是怎样的可怕?
池染心里一下子有了明悟——为什么那天在普雷希典,他可以一剑就秒杀弗格森,为什么在使出那完全违背常理的一剑之后他会晕过去。
这并不难猜测。
那一剑破空斩刺出了不可思议的威力根本不是因为耀光,而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背着汉娜的包袱,‘背着’灭世者的死亡之帽,耀光将我的剑术转换成了魔法,而帽子,则把它的威力提升了一个……甚至数个档次!
我得到了帽子……我得到了帽子?我得到了帽子!
池染完全不知自己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灭世者的死亡之帽,这样的东西无疑是……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
池染愣了一下,然后迅速上前把地上的‘帽子’卷起放进自己的怀中。
此时夜已深,谁会来敲我的门?
我在均衡教派没有什么熟人,阿卡丽算是一个,可你觉得四岁的小女孩儿半夜三更会穿过整个均衡教派来敲我的门?扯淡吧,她妈会杀了我的……
“等等!我来了我来了!”
扯着嗓子喊了两声,迅速回房穿好衣服,然后来到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打开门,门前站着的是慎。
此时这个少年脸色似乎有些沉重,这与池染对他的第一定义不符——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应该就是个活泼的大男孩吧?
“你……”
“那个盒子是给我的对吧?”
池染刚想开口,慎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他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对,是给你的。”
这个倒是没有掩饰的必要,既然是带给慎的东西,那么他知道也是正常的吧。
唯一有点儿奇怪的是……这家伙为什么刚才路上不说,反而在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的时候来敲我的门?
门前的大男孩笑了笑,笑得阳光洒脱:
“你肚子饿么?去我那儿吃点夜宵吧。”
*** ***
慎的院子总体看上来要比池染的差一些。
倒不是因为小,而是这个地方很‘荒凉’,不像池染的院子里还有些花草,这地方完全就是一片空地,除去墙边散落着石锁石担一类的健身器材,几乎就是空无一物。
这是个很乏味的地方。
来这里倒不是因为肚子饿想吃夜宵,而是慎既然都已经开口邀请了,恩,池染可不会傻乎乎的认为慎真的想请他吃什么夜宵。
参照这个大男孩一系列的反常举动、山下的凯茜、食盒……
不难想象慎是想和池染‘谈谈’。
谈什么池染不关心,当然,他承认自己是有点儿好奇——这种事情,谁能不好奇呢?更何况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可以私下和慎聊聊,了解了解这个神秘的均衡教派。
“火我已经升好了,你把东西拿到那儿烘一烘,冷的可不好吃,但得小心点儿,别不留神弄焦了,我去弄点儿肉食,马上就出来。”
慎笑着指了指池染手里的食盒,又指了指墙边的一处土包。
池染这才注意到那土包里有隐约的火光。
额,这个土包……看起来就像是个土灶?
像这种宗派里,都是有专门的厨房吧,简单说就是所有人都吃大锅饭吧?
为什么……额,作为暮光之眼的后继者,慎拥有自己的小灶这也可以理解吧。
池染笑着答应。
慎走进了内屋,而池染独自一人在土灶旁烘烤着那些冷冰冰的糕点。
这些精致的糕点很散,如慎所说,烘烤起来要废不少功夫,不能接触明火,随时得留心烤焦了,池染花了好一会儿,才把所有的糕点都烘热。
可是慎还没有回来。
他不是去弄点儿肉食么?照理说应该很快吧。
池染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进屋看看,可又想了想,冒昧的进别人屋子似乎不太好,他也不担心慎有什么阴谋之类的,小孩子而已,况且现在寄人篱下,别人想使坏,自己怎么都跑不了。
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土灶面前,扫视着这个院子。
进来的时候没有太注意,可现在留心一看才发现这院子有个很奇怪的地方。
这个院子,少了一面墙。
既然是院子,那么都该有四面围墙,可这院子只有三面,剩下的那一面是一座很高的峭壁——峭壁构成了天然的围墙,慎的院子就在这峭壁脚下。
光滑的峭壁池染在来到东苑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原本以为它是在慎的院子外面,可没想到它原本就是这院子的一部分。
他站起身来,走到了峭壁面前。
恩?这是什么?
月色昏黄,刚才离得远所以没看见,可现在走近了才发现这峭壁上有很多字,密密麻麻的布满整个峭壁。
怪事了,这峭壁上写些什么呢?
池染凝神看去,一看之下吓一跳!
这,这是……天啊!均衡教派里怎么会有这种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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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想就在你的身边
做一只猫
慵懒的蜷缩在你柔软的怀抱中
嗅着的身上的馨香
也许你会挠挠我的脑袋
抱着我晒晒太阳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惬意
我如安眠的婴儿般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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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境里你是我的猫儿
趴在我的腿上打呼噜
气息均匀而香甜
毛茸茸的尾巴撩拨着我的心海
我悄悄的拨了拨你的小胡子
你痒得四脚朝天
肉呼呼的小爪子不满的蹭来蹭去
却又不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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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不愿醒来的梦
如果你敢碰我的胡子
啊呜
我闭着眼,咬住你的食指
或许那种感觉就像是含着一颗糖果
舌尖有你的丝丝香甜
要么是你的指尖抹了蜜
要么是我的心头抹了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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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了
我不是猫,我没有猫
猫的生命只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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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首情诗,一首相当肉麻的情诗。
抬头看去,峭壁上密密麻麻刻着的……全都是情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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