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丽,朵丽
腰缠万贯如裘振东者,越来越多,他们在婚姻内外的“持有消费”行为,应该让人不寒而栗,其中恩恩怨怨、生生死死的悲情悲惨故事,不胜枚举。
下面,我们又来看看现代婚姻中的另一种怪胎——我称之为“克隆”现象。
像裘振东一样,廖宗晨来深圳,也是因为情说变就变、婚说离就离,表面上干干脆脆,内心总有点别扭,只有离开故乡,方能自我矫治。
记得从法院回家后,他一头倒在**,乜着眼看前妻默默地收拾她的东西,一丝淡淡的留恋之情油然而生,他甚至想开口跟她谈谈两人初恋时的感受。然而,前妻连瞧也懒得瞧他一眼。很久,她的背影在门口晃了一下,门被关上了。他觉得自己生命里某些非常珍贵的东西,也随之永远消失了。
在汉口,廖宗晨踏上南下的火车时,心头猝然涌上一阵悲哀,仿佛自己是离开心上人去做别人的新郎。
这时他才痛感到:原来男人也可以他妈的多愁善感!
当然,深圳这地方绝不允许你多愁善感。有钱,你要财大气粗;没钱,你的头仍然要昂得忒高;董事长总经理的脸上常绷着冰冷的线条,生怕自己动感情得罪自己,而打工仔一有空谈起日后当了百万富翁的打算时唾沫横飞,个个都是一副“好男儿志在四方”的模样。
廖宗晨也不例外。
他并不自视过高,只是自我鉴定为普通人里的特别人——有头脑,有学历,更有一副英俊潇洒的外表。
在一家公司有声有色地做了10个月推销员之后,廖宗晨承包了公司的贸易二部,一年上交15万元,其余归个人所有。两年下来,生意虽难做,也赚了40几万。
承包合同还有一个月就要到期了,他想在合同到期前再做一单,赚点钱买套舒适的三居室,经朋友介绍,跟黑龙江一个客户做上了一笔43万元的生意。
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发出去的那批电器从此石沉大海,原以为是朋友介绍来的客户很可靠,就没收定金之类,更没去验正一下对方那个公司存在与否。帐肯定是收不回来了,只得自己掏血本垫上,几年的辛苦所得一下子付诸东流。
廖宗晨很沮丧,常到酒巴销愁。
有一次,他东张西望时碰到一位时髦女郎的目光。她坐在不远处,漫不经心地吃着雪糕,脸上有一种任何男人都能读懂的神情。他向她点点头。女郎微笑着过来了,落坐前,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句:
“可以吗?”
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不请我喝一杯吗?”她幽深而灼热的注视,让他很清楚她要干什么。他屁股兜里还有几千块钱,借酒发泄不了的东西,不正可以借女人发泄一下吗?
“你很漂亮。”他一语双关,“咱们来点有劲的。”
随即推开扎啤,要来两瓶洋酒,跟女郎一杯接一杯地干。两人极少说话,直喝到晕晕乎乎才离开。
接下来,他跟着女郎到了她的住处,一起度过了相互折腾的一夜。女郎的房子装潢相当豪华,家具摆设十分讲究。他估摸她不是一只普通的“鸡”,宰你肯定没商量,如果她是一只“鸡”的话。以前听朋友说:别小看妓女,她们往往比嫖客有钱。他还不信。今天看来,此话不虚。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掏出钱包,准备一古脑儿全给她。女郎笑了那么一笑: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知道你很孤独,我也是。咱们谁也不欠谁。”
廖宗晨木讷半晌,不知该怎么办,喃喃道:“这么说……咱们是同病相怜?几年前,我就离婚了……你呢?”
“目前,我还没结婚。”女郎含糊地说。
廖宗晨茫然若失,有点喜欢这女郎了,不好意思地一笑:“以后……我还能到你这儿来吗?”
“事实上,眼下咱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姓名,所以你离开这儿以后,咱们谁也不牵挂谁,谁也不认识谁。对吗?真心希望你生活得愉快,先生!”女郎的话,无异于当头泼了他一盆冷水。
他走到街上,一时竟有点失魂落魄之态,仿佛又经历了一次朦胧而短暂的失恋。赶紧避开人群,打的去看海,迎着柔柔的海风,在沙滩上踽踽独行。
当他回望自己留下的一串脚印时,不知为什么,眼睛一热,那泪便滑了出来。
“真没出息,你!”返回市区的路上,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离开原来就职的那家公司,廖宗晨把档案放到人才市场不久,就被家乡湖北省某单位驻深办事处聘用。
他到办事处报到。稍感意外的是,处长是个与他年龄相若的女人;接着又大吃一惊,女处长竟是他中学时代的同桌。
“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当然。许丽华,许处长。”
“瞧你一本正经的样子。”许丽华一头短发,浑身散发出职业女性成熟的魅力,“当我看到你的档案时,就想跟你联系,让你请我吃顿饭。”
廖宗晨一笑:“恐怕你,你恐怕只得挑个‘炖奶佬’之类的去处。”
许丽华大笑,手中的笔往桌上一顿:“那就去‘炖奶佬’。”
一顿便饭吃下来,廖宗晨送许丽华回家。在楼道口,他犹犹豫豫地站住了。
她问他:“怎么啦?”
“不太方便吧。”他说。
“上去坐坐。我一个人。”她拉了拉他的胳膊。
许丽华刚离婚不久,家里好像还留有一股淡淡的男人味。廖宗晨挺着身子,挨坐在松软的沙发里,吃着水果,有一种预感,他跟许丽华之间会发生什么事。
后者洗澡出来,穿着简单而性感,坐到他身边:
“记得咱们同桌时,你就是班上最漂亮的男孩。知道吗,当时我心里别提有多自豪。你一点没变,总是给人一种挡不住的潇洒。”
“是么?”廖宗晨不以为然地摊摊手,“潇洒其实是一种流俗。这里的男人表面上都很潇洒,一种虚假的、不堪一击的潇洒。实话跟你说吧,我身上只有一张‘老人头’了。我生怕你吃了‘炖奶佬’后,还要我请你去喝西班牙咖啡,让我露馅。”
许丽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伸手搭到他的肩上:“还一个大男人呢,瞧你可怜的样子,怪让人心疼的?在我这儿好好干……”
话没说完,也不想说了,就把他搂进自己的怀抱……
两个月后,廖宗晨才觉悟到,许丽华所谓的“在我这儿好好干”,并不是指他在单位上的工作,而是意在让他心甘情愿地被她“包”起来。这种令人难堪的事儿,他平时在报纸杂志上读到过,叫“傍富姐”,没想到竟鬼使神差地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他跟许丽华摊牌了:“咱们的关系总会在某天结束是吧。我想我得换一个做事的地方,心里自在一些。”
“如果咱们的关系不会结束呢?”她问。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比如说,我嫁给你。”
他摇摇头:“你怎么能这样对自己不负责任呢,嫁给一个穷光蛋?”
“我嫁给了你,你还是个穷光蛋吗?”
“可我能给你什么呢?”他相当理智地说,“你的第一任丈夫给了你钱,第二任丈夫给了你权。这些我都没有。”
“正因为这样,我才更需要一个既没有钱也没有权的男人。”她总能反驳他,使他无话可说。
也许她是要找一个男人,可以让她颐指气使,时时显示她作为一个女人的优势吧?也许她真的爱我,而不是为了找一个相对固定的性对象?廖宗晨想。
然而一想到“爱”这个字眼,他就感到惭愧。你跟许丽华之间,相互敢说一声“我爱你”吗?对你们来说,它可能连一句生活的台词都不是,即使你再大胆地把它说出来,也肯定苍白无力,经不起半点推敲。
话又说回来,廖宗晨跟许丽华,并不是没有一点感情。就在他想离开她的那天夜里,他住到了另一个房间,窗外细雨淅沥,令人久久不能入睡……清晨从梦中醒来,却发现她猫一般蜷缩在自己的怀里,一脸的泪水。他闭上眼睛,无言的嘴唇滑过她的面庞,一一吻去那些酸涩的东西。
现代男人女人,或自觉或不自觉,都浮游在感情的边缘,就像在海滩度假,一会儿在水里,一会儿又爬上岸。有人说那种非情非爱又是情又是爱的关系是第五种感情。廖宗晨跟许丽华,大概就处在这所谓的“第五种感情”状态吧。
廖宗晨甚至想:如果他跟许丽华的关系一开始就是平等的而不是附属的话,也许他们真的可以谈情说爱呢!
两人很快就结了婚。
婚后游了一圈“新马泰”。回来后,许丽华让廖宗晨辞了工:
“你也挣不了多少钱,闲着玩儿吧,吃好穿好,把自己弄得风度翩翩,晚上能陪我唱歌跳舞游车河就行。”
她不想让他渗入自己的事业领域,了解自己的生意内幕。女强人之所以成为女强人,是因为她能够战胜大多数男人,但她又很容易被自己的丈夫击败。这是她从许多成功的女人那里得来的经验。
廖宗晨不承认也得承认,不愿意也得愿意:自己终究不过是被许丽华以婚姻形式“包”起来的男人。
男人没有事业的寄托,当然就没有归属感了。起初,廖宗晨的心里不仅有一种不能承受之轻,还隐隐有一种耻辱意识,但许丽华的盈盈一笑,风情万种,一下子又能把他的烦恼尽释。慢慢地,他就习惯了自己扮演的角色,干脆装聋卖傻。
婚前,廖宗晨并不觉得许丽华特别忙,婚后,就感到她太忙,不知忙什么。她常常半夜回家,甚至整宿不归。
他从她躲闪的目光里捕捉到一丝歉疚,也从她的发际颈脖间依稀嗅出一丝淡淡的男人味——那是他第一次来许丽华的家就感觉到了的东西,并一直挥之不去。
他想跟她谈谈,然而怎么也捞不起话头。倒是许丽华看出他的心思后,坦率地说:
“在家,我的眼里只有你,但一出门,就要溶入世界。我给你自由,你也要给我自由。对吗?”
廖宗晨笑了那么一笑:“当然。谁让我一进你的门就上了你的床呢?”
“这只能说明,你是一个容易逢场作戏的人。”许丽华也笑了那么一笑。
他本来想表白他不是那样一个人,然而他脱口而出的就是:“彼此彼此。”
说出这四个字,他突然深切地觉悟到,他廖宗晨在骨子里,实际上已经堕落。
既然夫妻之间那层暧昧的薄纸捅破了,在婚外性行为上,两人就达成了某种默契。当然许丽华对廖宗晨的金钱约束,使后者并没有真正的性自由,只不过沦为她“**公关”的一张王牌而已。
许丽华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有一次,她携廖宗晨,请一徐娘半老的女港商及她的女助手吃饭听歌。三女一男,开不得女人与女人之间的玩笑,也开不得女人与男人之间的玩笑,席间气氛无可救药地沉闷。
人影婆娑,灯光昏暗,桌上的烛火轻轻摇曳着。廖宗晨只见那中年女港商轻轻地晃动着高脚杯,不时将眼角的余光瞟向他,就明白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看看许丽华,后者如同女港商阴暗的同谋,也一再用目光向他示意着什么。
他的胃部突然一阵**。
当然,这呕吐的感觉,既不是因为女港商的丑陋,也不是由于妻子的无耻,而是来源于他对自己的恶心——一个男人成为女人们的玩物,你连自我忏悔的资格也没有!
他借口上洗手间,跑到歌舞厅外面透气。许丽华立马跟过来,说:
“这个客户相当重要又相当顽固,如果她真的看上了你,不仅这单生意万无一失,而且我还能长期跟她合作。”
廖宗晨耸耸肩:“请记住,我他妈是你老公啊。”
“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事儿成了,给你30%的利润。”
廖宗晨呆了一会,即麻木不仁地一笑,回到桌边,很绅士地邀女港商进舞池,跳得手心是满把的冷汗……
女港商就做了他的第二“承包人”,如果说许丽华是他的第一“承包人”的话。
接下来,他接二连三被许丽华“租借”、“转让”给形形色色的富姐,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一架**机器,一只被无限“克隆”下去的性的“干细胞”。你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丈夫,系许丽华版权所有,但同时是N个可以复制的情人,N个以假乱真的赝品。
也好。即使赝品也卖得出去,且销量奇佳,可见你多么富有价值!
他生日那天,恰逢各媒介披露世界第一头克隆羊“朵丽”诞生的消息,让已不大容易遭受惊吓的现代人大吃一惊。廖宗晨盯着电视屏幕很久,觉得这事儿真荒唐真好笑真可怕,突然冒出一句:
“朵丽,朵丽。我操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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