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上一座精致的亭台上,正立着二人。栏杆边上的锦衣青年英俊的面貌上却带有几分冷酷,却是慕容复。在他身后一个黑衣人垂手躬力,态度拘谨。只见慕容复手里拿着一张小指条,看了又看,良久手上一运劲,指条化做无数碎片飘落飞去,似自言自语,又似对那黑衣人说道:“方腊这没用的东西,不但没能当上明教教主,反害了爹爹丧身光明顶。又杀不了刘飞扬,只能毒瞎他身边的女子,如今却又要借我之手除去刘飞扬!”
那黑衣人却似充未闻般,仍是一言不发,只是眼睛望着慕容复。慕容复道:“燕一,你跟了我爹爹十余年了,也是他的心腹,有话便说,不必如此拘谨。”
原来此处是西夏境内原黄头回鹘的一处秘密山谷。黄头回鹘也就是薛慕华的家乡,只是数十年前被西夏李元昊所灭。可是黄头回鹘多是贫瘠之地,西夏人也懒得在此精心经营,反给了慕容博之父慕容筹可乘之机,早在几十年前便在这里,秘密眷养了一批心腹手下,以辈日后起事。只是他出身未捷身先死,之后传到慕容博手上。慕容博手上有几个精干分子,皆是他从小就收养的孤儿,精心训练下,对慕容家衷心耿耿,被赐与燕姓和慕容姓,分别从一到九为名。离开房佑龙后,回了燕子坞,述说了原由,当下带着儿子家将连夜离去。慕容博老奸巨滑,处处故步疑阵,萧氏父子哪里能寻得到他们,甚至途中慕容复还可带着王语嫣去了擂鼓山。只是当时慕容博先一步到了此处,否则当日的结局大有可能要改写了。擂谷山事败后,慕容复才带着手下王语嫣等依着慕容博给的图纸来到了这里。
光明顶一役,慕容博也并不是想尽灭明教,他八面玲珑早已和方腊勾结,要力捧他坐上明教教主的位置,本待在最后关头灭了本教诸人后,再暗助方腊抽身而走。也是慕容博时运不济,本来此事也几乎是十拿九闻,不料,不但杀出了刘飞扬,还有武功大进的林伟腾,全盘坏了他的大计,自身更命丧光明顶,而消息也只得由他早安插在阿朵亚什帐下的亲信传了回去。
而方腊也算是一代枭雄的人物,要不然年纪轻轻也难做上光明右使的位置。他好事被刘飞扬破坏,自是对他怀恨在心,更恐他得了明教教主之位。只是当时明教诸人对刘飞扬感恩戴德,方腊也自知绝不可能是刘飞扬的对手,逐心生一计,要刘飞扬仇视明教,甚至离开明教。他武功虽是一般,但却有一身极厉害的催眠法,更绝的是他数年来身藏不露,明教上下根本无人知道他竟深怀此技。他轻易催眠了那托赞,令他毒伤了楚依依,更当场自尽,整个布局可说是天衣无缝,谁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当然他不知刘飞扬对他已有所怀疑,只是顾着楚依依,暂时无暇理他。但也如了他的意离开了明教。只是方腊深知刘飞扬终是他的心腹大患,有刘飞扬在的一日,明教教主之位与他也难是有份。是以刘飞扬一走,马上飞鸽给慕容复,叫他路上劫杀刘飞扬。
却说这燕一闻言,身体微躬,说道:“老主人曾言方腊野心极大,本是不易驾驭。可他欲除刘飞扬之心却是极切,他伤了他身边的女人,虽无助主公大事,但多少也令刘飞扬倍受掣肘。”
慕容复听到“主公”二字,仿佛看到了日后称帝的那一日,本是阴霾的脸上竟有了一丝笑意,复又沉声道:“方腊虽是要借刀杀人,但我慕容家与刘飞扬的确是仇深似海,而这次也实在是千载难缝除去他的好机会。那楚依依眼睛失明,而刘飞扬又极为紧张她,倒可借此机会下手!”
燕一垂手道:“主公英明,请主公下令!”
慕容复显然极为满意他的态度,手臂一挥,大声说道:“飞鸽传令给燕二,燕三,燕四等三组人马,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除去刘飞扬等人。杀了刘飞扬的,重重有赏,日后便是我大燕国的开国大将军!”
燕一大声应道:“是!”便退了出去。只剩下个慕容复站这那里,眼中射出与他相貌极为不符的凶光。
连赶十数日后,刘飞扬等人已来到了西州回鹘境内,离天山已是不远。西域之地人烟稀少,好在马车上备充足的干粮清水,马儿赶累了,便就地休息。楚依依眼睛不便,一路上刘飞扬几乎包办了她的一切事宜,为了她的安危,甚至她要解手方便沐浴等,也不离她十步开外。甚至夜晚就寝时,刘飞扬也与楚依依一起呆在车上,每每都要把楚依依哄睡去了,他才闭目打坐休息。而薛慕华看在眼里,却再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和那车夫在外面搭了帐篷过夜。
这一日马车驶入一密林中,行了数里。刘飞扬忽听几声密集的声响,似有什么物事向马车前方左右撞来,同时薛慕华大叫道:“有埋伏!”话音未尽,刘飞扬已抱着楚依依撞破蓬盖,飞身而出。半空中,便见两匹骏马被削尖的手臂粗的树干穿体而亡,只及悲鸣一声,便倒地死去,而车蓬也被插得左右洞穿,乱七八糟。好在薛慕华和那车夫已抽身躲过。
只是刘飞扬还未落地,又有数排箭雨袭来。好个刘飞扬,右手抱着楚依依,左手虚空一拂,人已凭空横移两丈开外落在一棵几人合抱的大树前,躲过箭雨。楚依依惊叫着:“刘郎!”紧紧偎在他怀中,双手环抱着他胸腹。
刘飞扬轻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小依莫怕,抱紧我!”楚依依闻言更是紧紧抱着他。刘飞扬环目望去,只见前方两侧各有三十余人手拿弓箭不断射箭攻来,人也越靠越近,箭声愈疾。这些人皆是一身黑衣,并不蒙面,刘飞扬功聚双目,见他们模样各异,有的像中原人,有的高鼻深目,明显是西域国家的人,但个个都肃着脸,毫无表情,并不认得一人,心中不禁暗忖道:这批人到底是何来历,一言不发便下杀手。弓箭普通江湖人几乎不用,却哪冒出这许多弓箭手来。要知道弓箭和战马都是极重要的战略物资,外面极少流传。而江湖中人几乎无人使用,江湖中多的是逞勇斗狠之辈,比刀斗剑那是常事,若有偷袭暗算的,携带方便的细小暗器也比弓箭好用的多。他当然想不到,这便是慕容复手下燕三的飞矢队。
却说燕三等人接到慕容复的命令后,兵分三道,在光明顶往天山最近的三条道上,各自埋伏。慕容博当日是想把这批人训练成战阵的士兵,是以他们武功虽是一般,但却极极精行军打仗之法。刘飞扬等人还未进林中时,便被燕三手下的斥候发现。是以早备好了埋伏等待着刘飞扬进来。
刘飞扬功力深厚,二十丈外射来的飞箭射到他面前,被他轻易拨开。而薛慕华和那车夫终究差了些,躲得颇为狼狈。忽听惨叫一声,那车夫躲避不及,被射中小腹,倒地身亡,小腹伤口留着却是黑血。薛慕华惊骇欲绝,大声叫道:“掌门师叔小心,箭上涂有见血封喉的毒药!”拔起车蓬上的一支弓箭,拨开射来的飞箭,却往刘飞扬相反的方向移去。
刘飞扬也是闻言心惊胆跳,他是无惧毒箭,只是楚依依若被流箭射中,后果不堪设想。不及细想,手臂一转,已把楚依依移到身后。脚下也挑起一支弓箭左手抓在手中,右手反抱楚依依腰后。他知道来人一意欲杀她,问也难问出什么,也不开口说话,同时展开凌波微步,东挪西闪,不时把射到身前的弓箭反推回去,瞬间也杀了数人。
迂回曲折,借着数木掩护,刘飞扬逐渐接近正前方的那批人。只是那批人全站在林中宽阔处,离最近的树木也有数丈远,正是弓箭最强的攻击射程。刘飞扬不敢托大,倚着一棵大树,同样的那批人也不敢贸然再进,只是轮流射箭,他们每人各备有两袋的箭矢,刚刚射完一袋。而右侧那批人却在不断靠近,左侧那批人却是被薛慕华吸引,离得较远。
忽地刘飞扬靠着的那棵树上,掉下几个松籽,正好落在他面前。刘飞扬心念一动,脚下一震,眼前地上的数个松籽被他震起,他飞快地把手中弓箭飞射出去,手臂一捞,已把数个松籽抄在手中。而这时才传来噗噗两声,有两个人被他疾飞而出的弓箭射个糖葫芦,哼也没哼一声,便即死去。
那些人一惊,弓箭稍缓,刘飞扬猛地闪出,左掌五指向外疾弹,手中七个松籽快若流星射出。此时以他的功力,运弹指神通弹物,在数丈距离内,实在是一等一的杀人法门,便是慕容复之流,也不一定能抵挡得住,何况这批人武功只是一般,如何躲避得过,只听啪啪几声,七个黑衣人翻身就倒,有的中在喉咙,有的中在胸膛,无论是哪伤口俱是一个小洞,松籽没入体内,甚至有一人被松籽击中小腹柔软处,竟对穿而过,当真是催命松籽。
加上先前身亡的人,这边也就剩下六人,刘飞扬已不惧他们,更何况他们被刘飞扬杀人手法所惊,他们自家人当然知道,自己等人身上黑衣内俱都穿着软甲,之前被刘飞扬倒射回来的利箭所杀,那也就罢了,可那细小柔软的松籽竟也有如此威力,怎不由的他们一阵心惊胆跳。
然而也就这一刹那的惊骇,也让他们走上了同伴的路,刘飞扬瞬间扑到他们面前,每人俱是一拳轰去,直把他们击得面颊塌陷,齐齐毙命,甚至连叫都来不及就此倒下。
刘飞扬也不停留,背着楚依依返身往右侧那群人靠近,同样依法施为,在四五丈的距离内,连使三次弹指神通,在他们惊觉不对时,以把他们尽数灭掉,其中包括这飞矢队的首领燕三,他只在临死之际喊了句“快撤!”便倒地身亡。当然刘飞扬不知他的身份,也无暇理会他,又往薛慕华那边赶去。
刘飞扬深感薛慕华跟他东奔西跑,心中也颇有歉意,数月来时常点拨他的武功,是以薛慕华虽然因年龄的原因,已不可能达到一流高手的境界,但已与之前比武功也算大进,这时借着数木掩护,倒也无恙,便是无力反击。
这最后一群人听燕三临死叫喊,已知今日之事已近完全失败,在其中一人的呼喊下,四散逃开。刘飞扬在后大喊道:“站住,否则格杀勿论!”脚下却是不停向前追赶,经此险死还生,还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无论是谁也难接受。
只是那群人谁也没有停下,仍是没命的逃开。刘飞扬大怒,几下纵跃,已赶上一人身后。那人听身后风响,手中弓弦反手击来,还未打出一半,顿觉后脑一凉,就此身亡。刘飞扬凌波微步使到极至,三两下便又杀了数人。眼见众人越散越远,已不见了踪影,这才擒下最后追赶上的那人。
整个过程不过大半个时辰,刘飞扬便杀了七十余人,便是之前聚贤庄误杀的人,及今日以前所杀的人,加起来也远没今日的多。更令人难以相信的是身上竟没半点鲜血,只是身上发出令人窒息的寒意,便连双目失明的楚依依在他背后也已感到,不由有些微微发抖。
刘飞扬轻轻放下她,对她说道:“小依不必害怕,我杀的都是穷凶极恶的人。这些人在箭上涂有剧毒,显然是非要至我们于死地。那程茂(车夫)便中箭身亡了。”自楚依依双眼失明后,他心中早就憋着一肚子的怒火,正愁无处发泄,正好这批人又撞了上来,兼且手段歹毒,稍有心软,便有性命之厄,他又怎么会客气?又对被擒的那人喝道:“你是什么人手下,说出来,我可能放你一条生路!”
那人被他点了穴道,虽是久经训练的人,也不由混身微微打颤,听闻还有一线生机,难以置信地望着刘飞扬。刘飞扬冷冷道:“你不说的话,便是想死也是艰难!”
那人见刘飞扬眼中射出如冰样的寒光,直入心底,当然相信他说的出做得到。他虽有求死之意,他自是知道出卖慕容家会有什么的后果。可同样也有求生的,所谓好死不如懒活,终于求生的占了上风,颤声说道:“你,你说的,说的是真的?”
刘飞扬喝道:“废话!”伸手往他右手小指一捏,已掐断他的指骨。他在聚贤庄误杀多人,那是纯属无奈。还有其他死在他手上的,也都是穷凶极恶之辈,论心肠还是极软,更不是狠毒的人。只是接连不断的变故下来,尤其是楚依依三番四次的受伤受惊,现在更双目失明,慢慢地连他自己也许都未察觉,心中已逐渐暴戾起来。
那人痛得大哼出来,恐惧万分地望着他。这时薛慕华从后赶上,见状也不吱声,默默站在刘飞扬身后。楚依依在旁听那人惨叫,也猜到几分,心中有些不忍,逐轻声叫道:“刘大哥……”
刘飞扬见她神色,心中也是一软,对那人说道:“还不说么?”
慕容复手下的这群人,平日不在江湖上走动,自不知刘飞扬是何人,只不过是如军人般听从上头的的命令行事。身受多年的准军事训练,他自然也受过对抗折磨酷刑的训练,只是此时见刘飞扬连杀数十人,连眼也不眨一下,而他不过问了一句便被掐断指骨,心中已把刘飞扬列入凶残之极那一类人了,他即有求生之念,自也不想再受酷刑,逐叫道:“我说,我说!”
刘飞扬不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更把他吓得恨不得把所知一口气说出来,生怕慢了一步,又受折磨,急忙接着道:“我,我是飞,飞矢队的人。”刘飞扬道:“飞矢队,飞矢队。你们的幕后主脑是谁?”
那人此时也是豁出去了,也懒地想以后,只求现在的活命,便把这飞矢队的来历,及首领燕三和燕二燕四受到慕容复的命令要劫杀刘飞扬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只是方腊的事,他身为一个小兵自是不知道。
刘飞扬见他神色,知他所言不虚,想慕容博竟给慕容复留下这一群人,心下暗惊,但随即明白,慕容家矢志复国,若没有一点力量那岂不更是奇怪。便问道:“那慕容复所在的山谷在哪?”
那人结结巴巴道:“我不知,知道……”刘飞扬眼中寒光一闪,那人惊叫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在谷中十二年,是第一次出来行动的,出来时还是蒙着脸的。小时候进去时坐在一辆大车里,在草头原出发,走了数天才到了那里,我真不知那谷的位置。”
薛慕花惊道:“草头原?”刘飞扬惊疑地望着他。薛慕华说道:“禀掌门师叔,那草头原是师侄的家乡,位于黄头回鹘之东。当年被西夏人侵占……”说着眼中已噙有泪水。刘飞扬已知他是黄头回鹘的人,轻拍了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心中却忖道:这慕容家行事竟小心至此!便连手下都不知道所居之处,可见那处便是慕容家最后的巢穴了。
忽又想到一事,对那人喝道:“你当我三岁小孩么,你若不知道那处地方,今后又如何回去复命?”
那人颤声道:“我们这队便首领知道那山谷的详细地址。可他,他已被大侠杀了。”
刘飞扬自然不知道谁是燕三,又问道:“那些逃去的人,没了你们首领后,如何回去?”
那人道:“他们会去甘州……”原来,慕容家在黄头回鹘境内的甘州设有一个据点,据闻那的首领便知道山谷的地址。
刘飞扬详细问了几遍,心下暗暗记下那处地址,心想,等医好了小依的眼疾倒要找慕容复好好算帐,到时还可约上萧大哥一起前去。
那人苦着脸呐呐道:“大,大侠我已把所知道的全告诉了你,你可以放我走了么?”
刘飞扬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更意外获得有关慕容复的重大秘密,也不再难为他,伸手在他身上一拂,解去他被封的穴道,说道:“你走吧。”
那人大喜,生怕刘飞扬改变主意似的,飞也快地跑开了。
见薛慕华还沉浸在对故乡的思念中,刘飞扬说道:“慕华,等上了天山为小依治好眼睛,便去你的家乡看看如何。”
薛慕华惊醒过来,闻言是又惊又喜。又叹道:“可惜程茂被杀,连马车也悔了,此地又顾不到马车,倒要辛苦楚姑娘了。”
楚依依道:“只要有刘大哥在身旁,我什么都不怕!”
刘飞扬心疼地拉着她的手,说道:“先出了这里再说吧。能买到马那是最好,不行的话,我们走慢点就是了!”
三人走了几步,薛慕华忽道:“此处几十具尸体,若不掩埋可怕久了会发生瘟疫,我们可否……”此地处西州回鹘,说来和黄头回鹘本是一家,薛慕华也算深深为家乡着想了。
人死一了百了,刘飞扬自也不会去恨他们,只是这几十具尸体又分散各处,要收拾还真麻烦,见楚依依和薛慕华脸上皆有不忍之色,说道:“那也是应该。”心中却想道:便当给小依积德吧。
这几十具尸体有的相隔半里之远,刘飞扬和薛慕华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合在了一起,连带着那车夫程茂,又拾了许多的柴拾,一把火把他们一起火葬。刘飞扬忽然想道:此处若不是林木茂盛,若在平原,这许多的弓箭手还真不易对付。他却不知燕三等人也是无法可施,这一路来本就森林众多,更何况也实在料不到刘飞扬竟有如此武功,在上百弓箭手的合围之下,还能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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