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汉娜的笔迹无疑。
池染说不上来自己此刻是种什么感觉,和汉娜相处了十五年的时间,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很了解这个女人,后来,他觉得自己可能了解得不是那么多,而现在……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吧。
低头看着信上那些熟悉的字迹。
‘替我照顾好我的孩子,别让他受任何委屈。’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那么悲伤,甚至没有低落,有的只是……后悔。
我明明和她在一起那么久,我明明可以和她多说两句话,我明明可以多关心关心她。
但我却什么都没有做,一直等到什么都来不及的时候,我才……
我总是这样,是的,我总是这样。
我多想成为像她那样的人啊——她从不会掩饰她内心的想法,不管想做什么,拔剑就做。
‘不定会想要追查我的死因。’
‘你需劝阻他,但若是他一意孤行,烦请你加以限制。’
原来和我想的一样,她的死因别有内情,她不想让我查,是因为要保护我么?
当然是。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斯人已逝,幽思长存。
生活还要继续,她不会想看到我这个样子的。
折好手中的信,池染将它还给了塔雷辛——现在他对这个大叔有了那么点儿信任。
“日记已经不在我这儿了,它让人给骗走了。”
“是谁。”
“一个叫姆克的豺狼人。”
“饮毒者姆克?我听说过他,最近几年诺克萨斯小有名气的刺客。”
“抱歉……”
池染低了低头,汉娜托付的重要遗物因为他的大意而丢失了,这实在是……
“这不怪你,日记是我们佩斯林探险团的事,你只是受到了牵连,我会想办法把它追回来。”
塔雷辛拍了拍池染的肩膀,这一次他没有躲开。
“说说吧,为什么你会跑到均衡教派来。”
塔雷辛开口问道。
池染抬头看了藏一眼,后者并没有什么表示,是以他把事情的始末给塔雷辛讲了一遍,当然,是讲给藏的那个版本——‘我失手捡了耀光’。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离奇的巧合。”
塔雷辛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一旁的藏,他的目光有些不善:
“那么暮光之眼阁下,你又为何要将他收入均衡教派呢?这实在是让人费解。”
“这是我们教派自己的事情。”
藏瞥了塔雷辛一眼,淡淡的甩出这么一句话。
“看来你还真是有点儿难言之隐呢。”
塔雷辛笑了笑,手却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弯刀:
“这孩子是我们团长的托付,我现在要带他走,暮光之眼阁下,这个没问题吧?”
“有问题。”
藏的语气不容否定,他正色看向塔雷辛。
“汉娜也是我的故人。”
“哈哈哈哈~”塔雷辛仰头大笑起来:“我可没听说过她和均衡教派有什么关系,况且……一个扑克脸和另一个扑克脸是朋友,这实在是难以想象,你们见面会聊些什么?大眼瞪小眼?”
空气中不知何时开始弥漫着一种剑拔弩张的味道。
塔雷辛哈哈大笑着,可藏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这不会打起来吧……池染心里想着。
塔雷辛笑着笑着就停了下来,他眯眼看着藏,而藏也看着他。
“由他自己决定,若是他愿意跟你走,我不反对。”
藏似乎是退让了。
池染一下子皱起了眉,由我自己决定?这当然是极好的,可完全解释不通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藏将自己收入均衡内有隐情。
可上山以来,他甚至没见过我一面,现在若是我选择离开……还是他知道我不会走?
池染当然不会走。
原因太多了,比如阿卡丽,昨夜听到的那场阴谋还没有个结局,这是个深不见底的泥潭,如果没有这几日的相处,他或许会抛下阿卡丽独自脱身,但是现在……虽然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可他宁愿看着那个小女孩儿,一直到最后。
人是有感情的,他怜惜那个可怜的小家伙,所以他会像汉娜那样——我想这么做,所以我这么做,不需要理由,不需要解释。
再比如,黑庙和《暗影密卷》。
虽然打定主意不和那只猫扯上关系,可这是暂时的。
已经体验过一次后他清楚的明白,《暗影密卷》究竟有何等威能,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观望一段时间后,他还会有行动——大不了等到劫拜入均衡,跟在那个有主角模板的家伙后面,总能找出点儿端倪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留下来的意义更大,他对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归属感,可有很多牵挂。
塔雷辛看向了池染:“你觉得呢?是要听从汉娜的安排,还是不听。”
“我要留下来。”
“你确定?”
“我确定。”
池染重重的点头。
塔雷辛一直放在弯刀上的手松了开来,他耸了耸肩,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小跟班。”
“男人若不能保护自己的亲人,起码得知道真相。”
“所以这封本不该给你看的信,我还是给你看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信,然后将它塞进了腰包里:
“自己好好考虑吧,小跟班,我会在这里留两天。”
*** ***
从大殿里出来的时候,池染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半路杀出个塔雷辛,这实在是计划之外,特别是他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男人若不能保护自己的亲人,起码得知道真相’。
其实他差点儿就答应了。
但他强忍了下来,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确是还不能完全信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叔,另一方面则是均衡教派里的这些事情让他心神不宁,况且……
跟着塔雷辛走又如何?不过是从一个屋檐下换到另一个屋檐下,就算汉娜的死有什么隐情又如何?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算了,现在还是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好再说,反正塔雷辛会留两天,有的是时间考虑这些,先回去把清单交给慎,别错过了下山采办的机会——他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像个家庭妇男了,竟然会对几颗糖牵肠挂肚的。
迎面走来了一个熟人,小男孩儿穿着稍显宽大的忍服,正是刚才带他过来的斯考特。
“池染师兄,你好啊!”
斯考特老远就在招手。
师……兄!
我什么时候成了师兄了?额……如果把我看作均衡的一员,我还真算是他的师兄。
他刚才似乎说是找慎有事情吧?
池染脑中略一思索,挥手示意:
“哦,是斯考特啊,你要找慎就先去我那儿坐坐吧,他要中午才回来的。”
他决定邀请这个斯考特回去,免得他待会又要跑一趟,也许是因为昨晚的那一幕,他对这个小家伙颇有好感。
“不用了,我已经去过盐潭了。”
男孩笑了笑,然后自顾自的解释道:
“恩,赏罚日快到了,藏大人让他下山采办些东西。”
哦?这倒是奇怪了,慎已经满十二岁了,照惯例该在山上‘禁足’六年吧?他自己昨晚也说过‘前两年下山采办都是我主持的,今年应该不是我了’。
“他直接下山了?”
“没有,他说要回去拿点东西,不过有一会儿了,估摸着现在已经下山了吧。”
回去了啊,池染一下子想到了那张清单,他担心阿卡丽玩起来忘了。
不行,我得快点儿回去。
告别了斯考特,池染一溜小跑回到了东苑。
进门的时候很安静,照理说阿卡丽在家里,应该会多多少少有点儿动静,也许在屋里?
池染走进屋里,可前屋内屋找遍了,空无一人。
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是叫她别乱跑么!
不对啊,桌上的黑白棋收得整整齐齐的,阿卡丽可不像是会收拾东西的人。
等等,那是什么?
桌上有一张字条。
池染走了过去,拿起字条一看,一股凉气顿时从脚心爬到了颅顶,他把字条一揉,夺门而去!
‘清单已收到,我下山了,小家伙我也顺便带走了。’
该死!这要出事!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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