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尹戍的副将惊道:“沈将军,如今计之安出?”
沈尹戍沉吟道:“襄瓦之败,乃自食恶果,但如此一来,已把吾大计破坏殆尽,陷楚国于万劫不复之地也!吾军目下已陷入吴军的两面夹击之势,已无法进攻瓦埠湖吴军战船,更须迅速移师,否则吴军必定连吾军亦一口吃掉,届时楚国都城仅剩两万守军,偌大楚国,只怕亦亡于吴国之手!”
副将大惊道:“沈将军如何应对如此凶险危势?是否先行援救令尹襄瓦呢?”
沈尹戍道:“驰赴柏举,援救襄瓦,乃下下之策;此举恐怕连吾两万精兵亦陷吴军重围,中策是留驻原地!拼死与吴军周旋,拖住其主力,争取时间,待楚军北部主力南返救围;上策则是撇开柏举的襄瓦败军,直挥汉水南岸,重新布防,拱卫都城!”
副将急道:“沈将军之上策,虽于楚国有利,但令尹襄瓦甚得楚君信任,军政大权皆落入襄瓦之手,楚君岂会不下旨救襄瓦呢?再说襄瓦毕竟乃楚军三军主帅,主帅若危,则吾军心定必涣散,无心与吴军苦斗,届时楚都岂非又危在旦夕吗?”
沈尹戍一听,不由仰天长叹道:“此乃令吾左右为难之处也,不料偌大楚国,堂堂中原霸主,竟眼看便亡于昏败之佞臣手上了。”
沈尹戍叹毕,无奈向副将道:“目下情势,进退两难,只有取吾中策,拼死拖住吴军主力,以争取时间,待吾军北部主力南下救亡吧!速派探子北上,一面查探吴军主帅孙武的动态,一面派人赶赴柏举,向襄瓦陈述情势,望其振作,坚守柏举,缠住吴军。”
沈尹戍的副将,领令火速而去,沈尹戍摇头叹道:“不料吴军主帅孙武,年仅二十,用兵如斯神妙,楚军若败,非战之罪,乃败于楚军主帅兵法不如人也!”虽然如此,但沈尹戍自负手下尚有两万守军,只要善于运用,尚足可与吴军周旋。而只要保住这四万大军的军力,楚都郢城便可保住,亦为北部楚军南下救援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因此沈尹戍保持一股斗志和信心,决心与孙武的吴军巧妙周旋下去。
另一面,孙武的吴军主力,在小别山地,重创襄瓦的楚军后,一路追击襄瓦的残余楚军部队,但抵达柏举后面二十里时,孙武却突然下令,停止向柏举的楚军残余迫进,原地布防,摆出向襄瓦的残余楚军合围之势。
吴王阖闾已亲自看见孙武的用兵如神,他一直留在主帅营中,仔细欣赏孙武的巧妙的兵法运用。但此时阖闾却又感迷惑不解了,他问孙武道:“楚军主帅襄瓦,仅剩五千余兵,停驻柏举喘息,柏举南面五十里,便是汉水南岸的楚都郢城,将军为甚不鼓余勇,挥军直逼柏举,把襄瓦的五千余兵歼灭,擒杀楚军主帅襄瓦?然后南渡汉水,直捣楚都,楚军主帅既亡,楚军军心必大为震**,再无力抵御吾十万大军了。”
孙武微微一笑,道:“吴王,你可知北部原与秦齐晋争霸的大部分楚军,正火速南下,赶来援救楚都吗?吾已精确计算,北部楚军南下救助的兵力可达十万,加上楚都郢城的两万守军,以及沈尹戍进袭瓦埠湖的两万楚军,届时楚军的总兵力,将达十五万之众,再加上战争在其本国国土进行,易得地利、人和,若陷于此局面,则吾军势危矣,此乃战略上的远虑。”
阖闾一听,不由大惊道:“若楚军北部兵力倾巢而出,南下救援,则吾军危也,孙将军如何化解此可怕危局?”
孙武从容不迫道:“因此伐楚之战,依战略态势而言,吴军宜速战速决,绝不可被楚军缠住,否则将有大危机。而楚军目下之势,小别山之战,虽歼楚军一万五千人,但沈尹戍的两万精兵,尚留在瓦埠湖附近,威胁我军后方大本营。楚都郢城,亦有两万守军,郢城城高坚固,进攻必大耗时间精力。若直捣郢城,固可逞一时之勇,但与郢城楚军缠斗下去,稍一拖延,北部军主力赶到,合围吴军,加上沈尹戍的两万楚军,趁吾攻城之际,必趁机毁我后方大本营,断我退路,届时吴军将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矣!”
吴王阖闾一听,不由倒抽一口寒气,半晌无言。他不能不承认,孙武所论,知己知彼,把双方的态势,巨细无遗,一一考虑周详,其心思的缜密,用兵的神妙,绝非他阖闾所能企及。
孙武略一顿,又成竹在胸微笑道:“吴军既贵在速战速决,绝不能被楚军久缠,便不可把目标放于攻城陷池,而只能大量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才能达至败楚的战略目标。柏举的襄瓦楚军,已是残兵余孽,要将其全歼,乃举手之易。襄瓦既之,沈尹戍便成了楚军的主帅,不再受襄瓦的牵制,必下令进攻我军瓦埠湖后方大本营,届时我军又与楚都郢城的守军久缠不下,无力分兵援救后方大本营,退路被断,郢城久攻不下,军心动摇,沈尹戍必趁势向吾背后进击,则不必待北部楚军主力赶至,吾军便已先陷绝境了,因此吾对柏举与襄瓦楚军,故意围而不攻,容其苟延残喘,目的乃利用襄瓦之手,把威胁我后方的沈尹戍楚军,以及留守楚都郢城的楚军,调动到柏举地域,然后吾即集中优势兵力,一举将四万楚军生力军全歼。”
孙武论析至此,吴王阖闾的眼神不由大亮,兴奋地道:“是时楚军生力军已被全歼,楚都已成空城,岂非一击即破么?孙将军此计大妙,如斯用兵如神,令人叹为观止!不过计虽如此,但假若沈尹戍的楚军并不中计,赶来救援襄瓦,则柏举策围之战便落空了。”
孙武微笑道:“只要襄瓦一日尚在残喘,他是楚军主帅,沈尹戍便不能不听从襄瓦的调遣,此亦为吾对柏举襄瓦楚军围而不攻,容其残喘之原因所在。”
吴王阖闾不由拊掌:叹道:“孙将军不但指挥吾军,连敌人之军亦调动于掌上,如斯用兵,天下鲜见!”
孙武淡然一笑,他身受吴王阖闾如此赞赏,并无半丝受宠若惊的表示。他微一沉吟,即决然地下令道:“速传谕三军,迅速抢占柏举外围四周有利地形,但见沈尹戍楚军逼近,放其进去,不可轻举妄动,违令者斩!”
吴军帅营军使,立刻四出传令去了。
在淮水瓦埠湖这面,沈尹戍已决定留驻原地,全力与吴军周旋,他的军令亦传发出去了。
不料就在此时,楚军主帅襄瓦的军使,却已十万火急赶至,向沈尹戍出示襄瓦的调兵虎符,传令道:“沈将军,奉令尹襄瓦之令,限将军十日之内,火速赶赴柏举,与令尹会合,向吴军反攻,不得有违,违令者斩!”
沈尹戍一听,心中登时凉了半截,他深知此举无疑是送羊入虎口,虽可逞一时之勇,但对护都大计,却百害而无一利,他正欲设法拖延向柏举移师的军令。
不料就在此时,从楚都郢城赶来的大使,又恰好抵达。向沈尹戍传达楚昭王的令旨道:“昭王有令:寡人已接获令尹襄瓦呈送军情,为于都城外围堵住吴军,护国都之安全,寡人已派却射将军率一万五千留守兵力,开赴柏举;令你率军迅速赶赴,三军会合,与敌军决战决胜!”
沈尹戍接楚昭王令旨,身心不由一阵冰冻,刚才尚热一半的心也凉透了,他无奈只好立刻下令,两万楚军火速赶赴柏举。
在火急行军中,副将不解地道:“沈将军刚才接令尹襄瓦之令,尚在犹豫,为甚闻楚昭王已调楚都守军赴援,兵力大增之际,反而神色惊慌,却又立刻从令调军呢?”
沈尹戍长叹一声道:“吾初时尚料,有两万楚军兵力,留守都城,足可与吴军周旋一段时日,吾再拼死断吴军退路,毁其后方大本营,互相配合,尚可争取时间,待北部吾军主力南下,即可转危为安,但不料襄瓦不但把吾两万兵力调去,连留守都城的兵力亦抽调大半,都城已虚,楚国存亡已全在于柏举一战了,吾受楚国恩遇,已别无良策,唯有拼死一战,捐躯以报楚国罢了。”
副将听了,亦不禁黯然。
沈尹戍被逼从淮水瓦埠湖回师,越过桐柏山和大别山之间的山隘,进入江汉平原,距汉水北岸的柏举,尚有百余里路,不过是一日一夜的路程了。
不过,就在沈尹戍从瓦埠湖回师开拔途中,由于距离接近,楚昭王令却射将军亲领的一万五千楚都留守兵力,已北渡汉水,挺进到柏举南面不足三十里。
孙武对楚军的调动早已洞若观火,他在帅营中听闻楚都的留守兵力,已赶抵柏举附近,便毅然决定,抢先向柏举的五千楚军残兵发动歼灭之战,然后再回师合击赶来增援的却射所统楚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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