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隽野骤然惊醒,坐在黑暗里喘着气,头疼欲裂,耳边是母亲绝望的嘶喊还有夏以酲愤怒的质问,两个人的面孔在眼前交错、重叠,搅得他一团乱麻。
外面的雨还在下,哗啦啦的声音犹如一道屏障,隔绝了周围一切声音。
空调开的二十二度,冷气嗖嗖直冒,肉眼可见的白雾从扇叶里钻出。
若是旁人在这里吹这么久早就打喷嚏着凉了,可是习隽野的衣服却打湿了,额头覆盖着一层汗,几滴汗珠滚下,从脸颊到脖子,彰显男性特征的喉结滚了两下,湿汗的水痕流至领口往下。
习隽野心情烦乱,粗喘了两声,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去枕头边摸索着空调遥控器,又把温度调低亮度。
他按了按闷痛的太阳穴,身体里有股无法发泄的焦躁,还伴随着强烈的无力感。
习隽野捂着脸,不知怎的,夏以酲难过的脸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明明最讨厌男生哭了,又娘又恶心,可是夏以酲长得好看,就连哭都很漂亮,眼睛红红的、水亮水亮的,哪怕凶狠狠地瞪人,也难掩双眸的光彩;瓜子脸又小又白,他的巴掌就能完全盖住,细胳膊细腿儿的,保养得比女孩都精致,从头到脚没有哪处是不白的。
习隽野倒在**,就想着夏以酲的质问,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他自认为自己没错,妈妈被同性恋伤害得彻底,恐惧男人、害怕婚姻,对爱情彻底破灭。
至今,习隽野回想起习母抱着他绝望大哭的样子,心脏都会传来难以承受的苦闷。
他讨厌同性恋这点没错,可是……夏以酲又真的做错了吗?
习隽野盯着天花板,听着雨声,心绪纷乱如麻。
他口干舌燥,床头上的杯子空了,只能去客厅倒水。
门一开,他听到夏以酲的声音从未关严的门缝中泄出来,房里的灯在客厅里留下一道白光。
“这款西柚色,我强推。上嘴不拔干,而且雾面哑光的质地也很轻柔。这家店之前的东西确实不行,翻我直接的视频就能知道,我吐槽过这家眼影和新春系列的口红,但这次这个确实不错,不论是从包装还是质地,真滴都不错!下一个试试这个……苹果红。”
夏以酲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过的鼻音,软软糯糯的同时还带着些微的逞强。
习隽野本来是出来倒水,可是听到夏以酲房间里的动静就走不动道了。
他本来就没有穿鞋,这下更加放轻脚步走过去,像个窥探秘密的小偷一样,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看去。
夏以酲的房间里很乱,地上全是各种大大小小的快递盒,**堆着目测有几十只口红,还有眼影、腮红……以及一些习隽野不认识的化妆品。
床尾的凳子上堆放着未拆商标的衣服,花花绿绿的,也看不出来是男士还是女士。
桌子是靠墙侧对着门口,习隽野自然也只能看到他的侧面。
夏以酲坐在桌前,面对着一大束养的鲜艳的月季和向日葵,他钟爱养花,习隽野就没见过花瓶空过,一直都是各种各样的花,不间断的养。
他应该是在录视频,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对着自己的脸说得热火朝天。
现在电商盛行,习隽野平时在网上也会刷到一些做美妆的博主,大部分都是女生,如果是换成男生来面对女性群体,确实有一定优势。
夏以酲的不停地换口红色号,嘴巴涂了卸、卸了涂,手臂上也画满了颜色———在习隽野眼里都是清一色、无差别的红色。
然后习隽野看着他指着手臂上的其中三个颜色说:“西柚、草莓和番茄,这三个色是不会出错的,可以闭眼入,黄黑白皮都可以用。另外果酱和蔷薇推荐白皮,黄皮化了妆也可以。这不是广告,所以我这没有链接,要买的话就去旗舰店搜。下一期是你们心心念念很久的睡裙,我在网上找了六七家店,买回来试穿,到时候看效果吧!拜拜~”
夏以酲摁下结束按钮,大概看了一眼内容,没有失误或者吐词不清晰的。
习隽野以为他准备结束了,谁料夏以酲把刚试色的口红放进抽屉,从柜子里拿出睡衣。
这些睡裙习隽野都见夏以酲穿过,前段时间刚搬来的时候他以为夏以酲是女装癖,天天穿着睡裙在屋里瞎晃悠,每天都不重样。
———现在想来,他是在给粉丝试面料和款式。
习隽野见他开始脱衣服,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客厅里挂在墙上的钟,凌晨两点半。
这么晚还录视频,他不睡觉的?
之前不是挺爱护皮肤吗?天天敷面膜、洗澡出来还要擦身体乳,这会儿又不知死活地开始熬夜。
习隽野这么想着,可是他自己也没有离开,藏匿在黑暗中,做个窥探者,脸不红心不跳地注视着舍友的生活。
夏以酲脱下衣服换上睡衣,还把配套的蝴蝶结发带戴上,开始录制后脸上挂着微笑,很认真细致地介绍衣服的面料、触感,含棉量多少、能不能水洗手洗,还有适合什么人群。
习隽野看着夏以酲换了五六条裙子,有可爱的、优雅的、性感的、高级的,别看他是个平胸的男人,但是穿出来的效果一点都不比女人差,细胳膊细腿,腰肢纤细柔韧,除了前不凸之外,后面是非常得挺翘。
习隽野本来没什么波动,男人的身体干巴巴的有什么可看的,可是随着一件件睡裙换下来,夏以酲白花花的身体在眼前一个劲儿打转,他的喉结滚了滚,先喝水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出来倒水喝的。
他正要离开,看到录完睡衣的夏以酲穿着最后一件真丝睡裙坐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低着头,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抽泣的声音。
习隽野走不动道,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夏以酲的眼泪越掉越多,强忍了一晚上的情绪再次接踵而至,他本来想用录视频来转移注意力,可是没用,难忍依然是难受。
他穿着v字领的低胸睡裙坐在**,低着头,眼泪越擦越多,随着抽泣哽咽,锁骨微微起伏,像两只展翅的蝴蝶。
“混蛋……”夏以酲一边哭一边骂着,“凭什么这么对我……”
习隽野嘴唇抿成一条线。
“混蛋,我才不脏,你最脏!你全家都得艾/滋!”夏以酲哭得压抑又伤心,金豆豆大颗大颗的往下滴,纸巾用了一坨又一坨,小脸哭得通红,嘴里还在愤愤不平地说,“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遇上你!要不是我急着用钱……老子早就搬出去住了!谁想跟你住一起糟心!”
“……”习隽野了然。
难怪夏以酲要在这里租房,难怪明明这么讨厌他都不说搬走的话,他们都是同一种人,或许表明光线,可是为了钱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忍受厌恶的事情。
习隽野静静地在角落里注视着夏以酲的哭泣,过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转身去倒水。
他回到房间躺在**,夏以酲的哭泣穿着睡衣的样子当他更睡不着觉,翻来覆去、迷迷糊糊的到凌晨五点才睡着。
因为上午有课原因,他八点过就起来了,昨晚没睡好,一个劲儿地打哈欠,洗个冷水脸都冲不走困意。
习隽野胡乱地往身上套着衣服裤子,他柜子里都是清一色的黑白灰T恤,裤子也基本是黑色或者牛仔裤。
他突然想起来昨晚夏以酲的衣柜,一打开就像里面装四季一样,花花绿绿、色彩斑斓,柜子都塞下夏以酲的衣服,他又自己买了装首饰和杂物的柜子。
习隽野刷着牙,想着想着就觉得不对劲。
他为什么一直想到那个娘娘腔?
如果是为了昨晚的事,那倒是不至于。夭夭
习隽野赶紧漱了口,又重新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
他出门看到对面紧闭的房门,看了眼时间,犹豫再三,还是慢慢腾腾地走过去,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习隽野做了三次心理建设,心里一横,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习隽野想到昨晚夏以酲睡得那么晚,以防他没醒过来,又重重地敲了三声。
“那个……”习隽野无措地抓着包带,磕磕巴巴地说,“昨晚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我那么做是事出有因。”
习隽野低声说,“我妈妈……曾经嫁给了一个同性恋,还差点染上艾/滋,让她性情大变,变得让我陌生。”
“我对同性恋的厌恶也来自于此,心理洁癖也是这样………”习隽野留意着门后边的动静,首次坦白自己的阴影,“所以……你别介意,我去查HIV不是针对你,我……我也不是真的嫌弃你脏,我……我会试着改变对同性恋的看法,但我需要过程,希望你……”
“咔嚓”,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习隽野僵硬地转头,只见夏以酲刚穿着男士短袖短裤、手里提着早餐,眼睛还是红的,看到他站在自己房间门口一脸戒备和不悦。
习隽野能非常准确到的感知到夏以酲炸毛的状态,小猫露出尖尖的指甲,稍稍发现不对就准备冲上去露出稚嫩的獠牙。
二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还是习隽野先动了,先是不自然地一开视线,没有说什么,快速又仓皇离开屋子,急匆匆的,像是有鬼在追一样。
夏以酲摸不着头脑,他也不想去猜昨晚才吵过架的混蛋心思,眼睛胀痛酸涩,脸蛋冷冷的,提着早餐回屋,打算睡个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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