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从蓝雅皇宫出来,我和阎夜并肩走在被月光覆盖的青石铺就的街道上。
“怎么不说话?我知道你有话要说。”
“你为什么不带走他?”他的语气有些急躁。
我侧过头,对他轻轻一笑:“他做为一国之君,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而且就算他要跟我走,也要处理好现下手头的事不是么?”
“你最好尽快带他走,想要带走他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我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疑问,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从一开始察觉到他房间的异样气息的那时起。于是,我加快了脚步向前走:“或者,我们可以先去找其他几颗。”
他匆匆绕到我前面,张开双臂挡住我的去路,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我说了这世上不止你一个人想要得到毁灭之石!”
我平静地与他对视:“但除了天魔两帝,能驾驭它的,只有我。”
“你也知道是除了天魔两帝,那万一是他们想要得到毁灭之石呢?”
他的显然是故意放缓了语气,可他的表情却是越来越紧张。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呼之欲出了。
“阎夜,你今天很反常。”
“你知道有很多人都觊觎毁灭之石,你如果因为不想他死而不先下手,被别人拿到,他一样会死。”
“这我当然知道,但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从他手里拿走他不愿意交出来的的东西不是么?除非……”看着他略显惊恐的表情,我笑了笑,“你究竟知道什么?”
……
出乎我的意料,这一次想要带走毁灭之石的并非天帝毗倪,而是魔界现任君主伏伽。
伏伽用禁咒控制了阎夜,要阎夜帮他找到遗落在人界的两颗毁灭之石,然后就可以恢复阎夜翼王的身份。
但是阎夜说他现在将翼王的身份看得不是太重,他曾经对不起“沧雪”,所以他愿意帮助我,来弥补一些什么。
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假,我也愿不去多加猜测,因为我从没想过要完完全全相信任何人。
回到“客栈”,本来准备直接回房,可是在经过赤瑕房间时,隐隐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而且那股气息,是我极其熟悉的。
轻轻推开赤瑕的房门,果然看到黑暗之中立于床前的被月光隐隐照亮了后背的影子。赤瑕已经沉睡,这个人隐藏灵力极其厉害,可以站在赤瑕床前这么久却不被发觉。我将视线移向他,此时,他正回头看我,他的脸被浓重的黑暗淹没,看不到表情。
“雪……”黑暗中的双唇微微张合,听得出来他的声音有些无法抑制的颤抖。
“不知道这么晚了,绯弥殿下在小儿的房间做什么?”我尽量压低了声音,害怕惊醒了睡梦中的赤瑕。床前的黑影转过身,朝我迈了一步:“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我眨了眨眼,在黑暗中注视他的脸:“当然是我的。”很久以前我就学会了如何平静,即便是在这个人面前、面对这样的问题,我依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他走到我面前,平视我的眼睛:“我知道他是你的,我是问你他是你跟谁的孩子?”
在黑暗中的他的双眼依然深邃明亮,他就那么深深地看着我,似要将我的灵魂都看穿。我避无可避,与他对视:“呵呵,绯弥殿下的问题还真是奇怪,他当然是我和我的妻子的孩子,要不然殿下以为呢?”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五指在他的手中被挤压变形,包裹着我的手心是湿濡的一片,温度高得吓人:“雪……”
我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后退一步不自在地皱了皱眉:“绯弥殿下,夜深了。”
“雪,我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说着他又向我靠过来。
我迅速打开房门,往旁边让了一步,对他微微一笑:“绯弥殿下,请。”
绯弥红着眼走过来,一掌合上门,抓住我的手就要将我往他怀中带。我脚上使力,定住身型:“殿下,这是赤瑕的房间,你我有什么恩怨,出去再说。”
我们二人上了屋顶,并肩立于屋脊上。“客栈”虽不是皇城最高的楼,站在这里却也可以俯瞰大半个皇城。高悬于空中的月散发着朦胧的光辉,将整个苍穹晕染成墨一般的蓝,月光宛如轻纱般描绘着皇城的轮廓,依稀可以看到城中几座高耸入云的塔楼。
我没有去看站在我旁边的那个人,心却不知从何时开始跳动得有些不规律。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我向旁边移了几步:“殿下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绕到我面前,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雪,这么多年,你一直不肯见我……”
我看到月光下他那微微发颤的眼睫,还有眸子里闪烁的晶莹,泛着点点暗红色的光。他真的比以前更瘦了,而且瘦了不少,整个脸看起来几乎只剩下一张苍白的皮。不过这样反而使他的鼻梁挺直了些,下巴尖了些,轮廓也显得更加精致了,乍一看去,似乎比以前……更好看了?
视线定格在他那已经瘦成锥子形的下巴上,不禁想到,如果他把下巴搁在我肩上会不会给我扎出个窟窿?
不知不觉就将手伸了出去,在就要触上他的下巴时我才猛然惊醒,触电似的将手收了回来:“殿下就是要说这个么?”
已经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原以为时间一久,任何事情都可以平静地去面对,可是如今,却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又一次失控。一种危机感不禁浮上心头。三百多年前,我就是输在这样的绯弥面前,输得一塌糊涂,以致在后来的那些年里像个傻瓜一样存在得毫无意义。
从赤瑕出生到我回到自己本来的身体里,这期间经历了多少痛苦,我已经无法去一一细数,只是当我想起一切醒来时,知道有些事情是我必须要做的。在天界的那一段时间成了我这一生永远也无法抹去的耻辱,而那些耻辱都是因为这个人,这个总是在我决定去恨他的时候含情脉脉地对我说“我们重新开始”的人。
突然,肩上一紧,我皱了皱眉,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挣扎了几下,无奈我的力气终是敌不过他,只好任由他抓住我的肩,与他对视:“殿下,请放手。”
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喜色:“雪,你是在生我的气?”
“殿下,放手!”我有些不耐烦地加重了语气,可他依然紧紧扣住我的肩,脸上的喜色越来越盛:“雪,你在生我的气,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他兴奋地松开我的肩,双手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掌贴上他的脸颊,“雪,你看我瘦了,瘦了好多……”
也许是被风吹得久了,他的脸冰冰凉凉的,触感还是如同当初那般细滑,这一次我没有将手抽出,而是任他握着我的手紧紧贴着他的脸。奇怪的是,坚硬的骨骼,硌痛的不是手掌,而是心。
这个人永远都将我的软肋紧紧攥在手里,所以在他面前容不得我反抗。我现在突然有些后悔,如果不跟他出来,在赤瑕面前他多少会检点一些,我也不用面对眼下的窘况。
“殿下如果只是想说这些无聊的话,那么抱歉,我不奉陪。”我将手使劲从他手中抽出,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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