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犹如一个注满死水的铁盒包裹着窒息和岑寂。
房间里是二人急促的呼吸声,空调喷出的冷气蔓延,是化不开的僵硬冰冷。
夏以酲的嘴唇上是鲜红色血迹,舌头发麻,愤怒又惊恐地瞪着眼前的人。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掌心里剧烈的痛麻提醒着夏以酲用了多大的劲。
———大到……习隽野的嘴角晕开一丝血痕。
习隽野保持着偏头的姿势没动,用舌尖顶了顶被牙齿磕破的口腔。
舌头受伤,口腔内壁也受伤,血味又浓又腥味,疼痛叠加,一时分不清究竟哪个伤得更重。
习隽野缓缓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慌到害怕的人,打的时候倒是决绝,情绪失控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害怕。
“你……你看我什么!”夏以酲下意识地往后了缩,身上没有遮挡,始终感觉没有安全感,气势这块儿就输了,眼睛瞪得很圆,攥着被单,“你耍流氓,还不允许我反击了吗!”
习隽野面无表情地注视夏以酲一会儿,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离开。
这个巴掌打痛了他,也打醒了他。
习隽野回到房间脱下湿透的衣服裤子,用力地仍在地上,换了一套干净的睡衣,直直地扑倒在床。
刚刚在浴室里发生的一切仿佛被鬼怪附体,他的反应根本不正常!
他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去吻男人?
火热的交叠、粗重的喘息、泣碎的低吟。
习隽野陷入一个怪圈,纵横交错的路不论怎么走,尽头都是夏以酲。
不应该的,不可能的。
他明明是喜欢女孩的,为什么会对男人有欲望,抛开肉体的束缚,还有刚刚那个吻……
习隽野咽了咽唾沫,铁锈味还在嘴里挥之不去,可柔软的触感也残留唇边。
他根本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会吻过去。
许是冲动驱使他去堵嘴,又或者是欲望上脑,情难自禁……
夏以酲的身上总有股香味,就连嘴巴也是甜的,唇舌红嫩柔滑,亲上去就像是尝果冻,裹挟小舌时会产生陌生又隐秘的酥麻感,窜上小腹。
习隽野把脸埋在枕头里,用窒息包裹着自己,脸颊的疼痛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
今晚的一切都太混乱了,习隽野根本没办法静下来思考自己到底怎么了。
夏以酲这巴掌打得对,不能再继续和他纠缠下去,不能再和夏以酲待在一起。
逃避是每个人面对无法解决的困境时最先冒出来的想法。
习隽野决定等天一亮就去学校询问住校的事情。
房租费白交就白交了,就当用这个钱买个教训。
同性恋是不能沾染的毒,妈妈被同性恋害成这样,这是绝对不成触碰的禁忌。
习隽野蛮心烦乱,劳累了一晚上,耗费了大量体力,躺在**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是被雨声惊醒的。
夏季雨水多, 后半夜下雨不足为奇,雨势不算大淅淅沥沥的,远处隐隐传来雷声,应该是局部雷暴雨。
习隽野翻了个身, 正要继续睡时,突然想到客厅的窗户没关。
他吃过教训,刚住进来的时候不知道关窗,旧房子防水做得不好,飘进来的雨打湿了大半张墙面,租房时房东就告诫过,雨天要关窗、打湿墙面自行负责维修。
那会儿习隽野不以为然,不知道会这么严重,直到后面自己掏腰包重新粉刷了一遍墙才知道厉害。
从那以后习隽野不敢大意, 一到下雨天就及时关窗。
他打开卧室门,却率先被对面房间里照出来的光源刺激得睁不开眼。
习隽野揉了揉眼睛,缓解眼眶的酸胀,看向夏以酲的房间。
因为他们关系不好的原因,二人都很注重隐私,在家里时都关着门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晚上更是紧闭房门,也代表某种抗拒的态度。
就算有时候夏以酲忘了关门,也只是留一条缝,更别说他们才切切实实发生了某些事情,就这样大敞房门,怎么想也不合理。
习隽野刚迈出一步,嘴角的疼痛让理智回笼。
已经下定决心划清界限, 又去管这些干什么?
刚刚娘娘腔打他都这么有劲儿,想来身体已经恢复了,用得着他操心?
习隽野转身去关窗,玻璃隔绝了一部分喧嚣的雨声,客厅里堆砌着潮湿的闷热。
夏以酲的屋内的灯光让小半个客厅也跟着亮起来,仿佛某种诱人的信号,驱使着好奇心去窥探。
习隽野走回房间,快到门口时停住脚步,后槽牙用力地咬了咬,双手握拳,深幽浓黑的眸子涌起某种偏执和挣扎。
两道意识在脑中撕着, 耳畔响起质问和催促。
半晌,他奋力地闭了闭眼,骂了一句妈的,转身朝夏以酲的房间走去。
一眼,就看一眼。
———不是他自愿的,是楚寒走的时候交代……
他的心理建设都没做完,就被房间内的景象惊到。
夏以酲光溜溜地躺在湿床单上,一副睡死的模样,身上什么都没盖,脸颊是不正常的红晕,侧身蜷缩着发抖。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这样睡觉,一丝不挂,连被子都不盖, 床铺湿了也不知道挪地方。
习隽野蹙眉走近,伸手去摸夏以酲的额头,是不出意外的滚烫。
先前他们在浴室里厮混了这么久,本就很消耗体力,出来后在空调房里又是吵架又是干架的,就夏以酲细胳膊细腿儿的身体,不生病才怪。
习隽野看了一眼桌上的钟,凌晨四点,夏以酲在躺了至少得有一个多小时。
他脸色很沉,嘴唇紧抿着,把夏以酲挪到没有被水打湿的地方,然后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件T恤和长裤帮他穿上,准备带人去医院。
习隽野没有照顾过人,动作粗鲁、手劲儿又大,给夏以酲穿衣服的时候,竟然把人弄醒了。
夏以酲神志不清,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什么,双腿抗拒又无力地蹬了蹬,热得他难受,鼻音很重,蹙眉啜泣,“好热……不舒服……”
习隽野手中裤子被踹掉了,只得捡起来重新帮他穿,“你生病了,我带你去医院。”
“不……不去医院!”夏以酲没睁眼,眼珠子不安地转动, 似乎是陷入梦魇,眼界湿润,泪水从眼角滑落,“不……不去医院,没有人陪我……打针……打针好痛。”
“我陪你去,”习隽野费劲地把裤子帮他穿好, 忍着嘴疼、耐着性子说,“打针不疼。”
夏以酲反应很激烈,甚至躲开你习隽野的触碰,翻滚起来,“不去……!我不要一个人……不要……”
“不是一个人!我陪你去!”习隽野见夏以酲回答得有条有理,差点以为他是装睡,抬头一看又是昏睡不安的模样。
夏以酲浑身滚烫,呼出的鼻息都是炽热的,再加上先前被下了药,习隽野不敢耽搁,不顾他软绵绵的反抗,背着人就出了门。
雨已经快停了,只是还能听到远方的雷声。
单薄的棉质T恤隔绝不了温度,夏以酲滚烫的身体紧贴着习隽野的后背, 呼出的炽热气体尽数喷在青年的脖颈,双手软软地垂在他的颈侧,连圈着脖子里力气都没有。
习隽野步伐稳健又迅速, 目光又沉又深, 是难得的厚重急切。
老城区不比新城区繁华热闹,出租车通宵的跑, 这个时间点打不到车,只有徒步去就近的医院。
夏以酲烧迷糊了,喏喏地说着梦话:“唔……不去……不去医院,不要一个人去,害……害怕。”
习隽野嘴角疼、舌头也疼,全拜身后这人所赐,没好气地说,“你要是再啰唆,就把你扔大街上。”
“……呜……“夏以酲哭起来,许是梦境可怕,又或是被习隽野的吓到,手指动了动,想抬起来又无力地垂下,“不要……别不……不要我……”
泪水打湿了习隽野的衣领,破碎的声音让他步伐一顿。
夏以酲难受得哼哼唧唧,终于费劲地抬起胳膊圈住习隽野的脖子,用脸颊蹭了蹭, 无意识的举动,带着讨好和小心,哭都不敢哭大声,“酲酲听话,不哭了,不要关小黑屋……酲酲害怕……”
“……”脖子上滚烫又细腻的触感让习隽野有些不知所措, 脚步慢了下来,把一直往下滑的人颠了颠。
“唔……”夏以酲难受地低吟了一声,语不成调,瓮声瓮气地说,“别不……要我嘛,我听话,我乖乖的。”
“……”
“我不喜欢……一个人待着,”夏以酲的眼睫颤抖,眼泪无声地流,把眼睑烫得通红,手指虚浮地攀着习隽野的肩,“嗯……我一个人害怕,只能直播和人说话。”
“我……我也不想退……学的,他们说我丢脸,逼我转学……我就不上了……我没有朋友……只有楚楚……”
“为什么我没……有人疼……为什么……都嫌弃我……”
“没有人对我好……只有楚楚对我好……我想……”夏以酲的声音支离破碎,越说越小声,体温也越来越滚烫,圈着习隽野的胳膊再次垂下,最后两个字的尾音消失在习隽野的耳畔。
路灯下的青年跑了起来,飞健的步伐奔向医院,交叠的身体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月色被雷云笼罩,闪电劈开了长夜,震耳的雷声响彻苍芎。
习隽野要快一点,更快一点。
这样风雨才不会追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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