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我回国的时候，正值下半学期末，脚伤的事情让我情绪低落，什么事都不想干，原本以为并不热爱芭蕾的我，在被彻底的剥夺了这项天赋以后，突然间形同丧失了生存下去的意义，天天只知道呆在家里，甚至懒得见人。

然而这并没有打消母亲想要把我打造成明星的念头，她依旧坚持要把我送到戏曲学校去，硬逼着我学越剧，因为有芭蕾功底在，说是唱念做打会比没有基本功的孩子容易许多。

可她显然高估了我，并且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已经十五岁了，而不是五岁的孩子。

同时这个提议遭到了方妍的强烈反对。

一般来说，我母亲和方妍谈比跟我容易谈到一起去，按照方妍的说法，她这种人算不上特别有野心的，但她起码不至于妄自菲薄，假如机会在她眼前，她绝对不会错过，必定毫不犹豫的抓住，而我则属于那种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的懒货。

母亲和她的看法一致，认定如果不是由她给我安排好一切的话，我此生可能将会一事无成，我只能按照她给我既定的路程前进，才有可能成功，而她只需要我的配合和服从，至于我到底怎么想的，母亲以为可有可无，反正我不会有什么建设性的想法。

关于我的未来，她情愿和方妍一起讨论，并且两人时常讨论的热火朝天。唯独这一次，方妍表达了强烈的不赞同。

方妍的意思是，我在国外好歹还接受过文化课的教育，国外并不像国内，只要一旦入了哪一行，文化课就彻底落下了。现在我不能跳芭蕾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假如真的再重新投入一门新的行业，一是时机已经晚了，二是混的好就罢，若是混不好呢？那就是连最基本的文化常识都没有机会接触了，我会和这个社会脱节，要知道在将来的中国，虽然有文凭未必代表一切，但没有文凭就万万不能，起码一张好的文凭能成为一个适当的敲门砖，多了许多是胜算。

这些都是我母亲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她只是一头热，而今被方妍说了以后，终于冷静了下来，认清了现实，特别是当我去了戏曲学校试读了三个月以后，并不能适应那里的生活，母亲也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允许我跟着方妍回紫荆中学读书。

方妍说，反正不管怎么样，就算你舞不能跳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做为专业的演员，那么舞蹈也可以当成你的兴趣爱好，以后我会陪你去看芭蕾舞，什么《胡桃夹子》《天鹅湖》……你可以用你专业的眼光去分析，当一个旁观者纯欣赏又有什么不好呢？你完全有底气站在一旁叉腰指点江山，那种感觉想想就很爽。我知道她这是在安慰我，塞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道理我岂会不懂？但是那种失落的心情真的是无法一时间恢复的。

好在我回到了紫荆中学以后，一切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久违的同学们并不如我之前想的那样完全忘记了我，我原本以为自己是个透明人，全无存在感的透明人，而今却知道大部分人都记着我，他们还能背出我的名字，着实让我意外。虽然有些人留级了，还有些人为着其他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了，但一张张熟悉的脸，熟悉的声音，还是熟悉的生活步调，很快就把我拉进了现实生活，并且习惯和适应，再加上有方妍在的关系，我落下的文化课由她给我补上了。

到了期末的时候，方妍为了替鲍蕾打击佟慧丽一事，我还有机会出了一份力。

说好的六人舞蹈团，在为期一年低调又刻意隐瞒的甄选中，总算磕磕绊绊里把人全部都找齐了，队伍排列好，由于我不练芭蕾以后，身高飞速向上窜，超过了170公分，我便排在了最后。

学期末校际汇演的时候，我们班的表演被老师放在压轴演出，如方妍预料的那样，果然获得了空前热烈的回响，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表演，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充满rap调子，尽管完全不知道唱的是什么，但是大开眼界了，觉得很时髦。

方妍和鲍蕾的名字霎那间传遍整个年级，甚至是整个学校，只是每当有人问起这首歌是谁挑的，舞又是谁排的时候，方妍总是毫不犹豫的把功劳都归咎在鲍蕾身上，说她参加了艺校的舞蹈课，自己只是被她拉去的路人，心甘情愿的给鲍蕾当绿叶陪衬。鲍蕾也喜欢出这种风头，并不解释。

当然同学们也不是那么好骗的，还是有其他班的同学看出来了，三五成群的来找方妍取经，出谋划策，方妍开始还打打太极，把任务转交给鲍蕾，之后鲍蕾忙不过来，方妍才亲自出马，一一给予指点，学校的老师和其他班的干部对她们俩得到来都很欢迎，人缘水涨船高。唯一得罪的人恐怕就只有三班的那几个女孩子了。不过方妍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她给五班和六班排舞的时候，那两个班都坦言说她们早就知道这一次两班汇报演出是压轴，而且舞蹈太难学，三班根本无法模仿，所以全都一个个摩拳擦掌的等着看鲍蕾和方妍怎么狠狠地踩在三班姓佟的等人头上，方妍说，这就叫失民心，三班为了出风头，之前应该干了不少打压其他班级的缺德事儿，年纪还那么小，就不择手段，犯了众怒，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所以轮到两班出风头的时候，确实是有很多人在真心为她们鼓掌的！

然而三班也不是没想过要找鲍蕾和方妍的麻烦，可惜，都被其他班的人挡了回去，流言蜚语四起，说是三班输不起，弄得三班几个女生心中愤懑之余又无处发泄。

当然，本来这一切都在方妍的掌握之中，至少在我看来，其他班女孩子的那些小打小闹方妍压根就不会放在心上，她也从没有把这些人当做对手。要真说她的对手是谁？

——那只可能是她自己。

她是个喜欢和自己较劲的人，这样的人知道自己有多少本事，能发挥到什么程度，也是一种自信的表现。所以在外人的眼里，也显得不可一世。

只是往后的方妍之所以能更沉稳还是要托这几年的福，发生的事大大超出她的意外，让她认识到，即便很多事情固然能控制，能算计，但还是有很多不可避免的因素，比如说感情，人的情感，就不能控制。

起因是三班的人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欺负方妍，一是忌惮于方妍的威慑力，就比如说之前在刚进学校的时候，方妍因为拿刀割了张昊的手，而只能当一个一条杠，她也没觉得委屈，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方妍在许多事上所表现出来的超常的指挥能力和凝聚力，使得班中的同学并没有拿到她一个普通人，全都以她马首是瞻，正是在初二的第一个学期，陆剑晴不知怎么的，心血**，要同学们自行选举中队长的时候，最后提名人选只有两个，方妍和陶盈盈，其他诸如鲍蕾和祝怡本来就是两条杠，自然作壁上观，方妍不想要蹚这次的浑水，那段时间便故意保持低调，陶盈盈隐隐约约也试探过她，方妍明确表示过自己不会跟她争，方妍是个说到做到的人，陶盈盈对此一直很放心，她想，只要方妍不争她就会赢，当然如果方妍明说了要争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没想到，谁知让陶盈盈措手不及的是，为了以示公平，投票不记名，班里总共52个人，方妍一人就轻轻松松得了41票，远远把陶盈盈的甩在后头，遥遥领先。

陶盈盈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祝怡是她的同桌，全都看在眼里，她不喜欢陶盈盈，暗地里为方妍捏了一把汗。

陆剑晴也颇为讶异，她本以为依照方妍性格内向，陶盈盈相比之下更开朗一些，陶盈盈胜出是十拿九稳的事。倒是焦祺若不以为然，认为方妍是实至名归，她说：“方妍英语全年级第一，语文课代表又是她，要知道当年你还跟我争她，要她当你的英语课代表来着！那些孩子你别以为他们小，他们可精着呢，知道谁能干，谁没本事，当然一个个都选她啦，再者说，就算排除成绩的高低，像你说的那样，陶盈盈性格开朗，或许表面上看上去人缘是很好，却也老惹麻烦，你别忘了，你自己班里出事的时候，你还让方妍去调停过呢，对吧？同学们当然对她服气啊！”陆剑晴方才恍然大悟，想想也是。

她和焦祺若经常为鲍蕾和陶盈盈的赌气而头疼。

原因很简单，两人虽然长相不同，却是同一个类型的，都属于大众情人款，鲍蕾大眼睛厚嘴唇，热情似火，陶盈盈笑容甜美，声音嗲嗲糯糯的，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两个人不单在学习成绩上拼，还经常为了一点琐事争得你死我活，但有一点比较奇怪的是，她们都听方妍的话，这就像一个铁三角，方妍是砝码，为了保持班里的稳定与和谐，陆剑晴不方便出手的时候就和方妍打一声招呼，她便会在陶盈盈和鲍蕾间牵制一下，不至于让两个人吵起来或者在班里起哄发动男同学为她们俩打群架。

坦白说，同学们对于这两个女生的对峙较量也觉得很疲惫，不站队吧不好，容易被对方或者己方隔离排斥，站队吧，要是一不小心站错了，下场还是一样惨，所以与他们而言，方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跟着她不会错。结果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陶盈盈输了，并且输的一败涂地，简直抬不起头来，方妍和她坐的位置距离不远，看到黑板上的唱名，尴尬的回头对她说：“对不起啊，我……我没给自己投票。”

陶盈盈大度的一笑说：“没事，这也和你没关系，又不是你自己给自己提名的，是人家投你的票，成了，输给你我心服口服，恭喜你。”说完，爽朗的一笑。

方妍也冲她一笑。

本来看起来这一页便揭过去了，但是不知为何祝怡心中始终忐忑，或许是她和陶盈盈同桌太久了，久到能看到她微笑面具下的许多东西，毕竟嫉妒之心人皆有之，攀比之心亦如跗骨之蛆，实在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是祝怡以为陶盈盈的情况略有不同，要不然鲍蕾怎么会那么讨厌她呢？

从祝怡的眼睛里望出去，陶盈盈并不是男生眼中看起来那么的天真无邪的，假如将她和鲍蕾放在一起，大家会说鲍蕾傲慢，将她和方妍放在一起，大家会说方妍清高，反正就她是一个人见人爱很和蔼可亲的存在，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因为自己的数学成绩不如祝怡，便在考试的前一天，趁没人注意的情况下，偷偷的把祝怡的数学书给撕了，祝怡以为，这样的人可以称得上是心术不正。

再加上陶盈盈暗恋叶声几乎是摆在台面上得了，说是暗恋都太含蓄，其实是明恋了。

叶声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碍于她是个女孩子，要顾及她的面子，委婉的拒绝过她几次，陶盈盈还哭过，拉着他不放道：“之前你坐在方妍后头的时候不是还和我挺好的嚒？！你都不和方妍说话只和我说话，为什么现在不喜欢我了？”

叶声有口难言，只道：“那时候还小，和你谈得来就多说几句，不是那些喜欢呀不喜欢的，真的。你是个好姑娘，但是……”

“但是你不喜欢我，喜欢方妍对吧？”陶盈盈咄咄逼人的质问道。

叶声叹了口气，不答。

陶盈盈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鲍蕾都说出来了，说你就是喜欢方妍，她还嘲笑我，说我自作多情。”

叶声无奈：“你别听她瞎说，她吧，就是和你斗气吵架，为了刺激你才这么说的，这事儿和方妍没关系，你和方妍那么好，不要为了这个事不愉快。”

陶盈盈哭的更凶：“你看，你说到底还是为了方妍。”

叶声心虚，又是直肠子，当真是无话可说。

倘若事情到此结束便罢了，偏偏没过多久，有个初三高年级的男同学对陶盈盈有好感，先是给她写了几封情书，她都当着叶声的面念给他听，叶声知道她是故意的，无动于衷，之后那个男的又约陶盈盈出去，正是中午吃饭回学校的时候，陶盈盈和那个男人在校外见面，叶声路过，陶盈盈就把他叫了过去道：“叶声，喏，你也认识金磊的，金磊，这是叶声，我认他做了我哥，所以这个周末我能不能跟你出去玩儿，你就问我哥，别问我。”

叶声一看那人是金雷，眉头皱了一下，对陶盈盈道：“你先进去吧，我和磊哥说几句。”随后等陶盈盈走了，便问金磊，“哥们儿，你是认真的吗？”

他们也算是老相识了，男孩子只要打一场球就能知交满天下，若是再一起抽过烟喝过酒对于那个年纪的他们来说就已经够铁了。

金磊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呀，随便玩玩的，这小妮子盯着我，老是给我一巴掌再给点糖吃，还以为我不知道，嘁！就她那点儿伎俩！我说哥们儿，既然是你，就替我说说好话，我周六带她出去溜个冰，先亲个嘴再说。”

叶声没说什么，点点头走开了，回头遇见陶盈盈，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女孩子吧，交朋友要小心，金磊这人不太好，你以后少接触。”

陶盈盈笑问：“你吃醋呀？”

叶声说没有，“我这是为你好。”

“我不用你为我好，也不用你管。”陶盈盈负气道，“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周末就跟他出去，你管的着嘛！”

叶声说：“你不是刚还和人说认了我做哥哥？”

陶盈盈‘嗤’的一笑：“叶声啊，我是你干妹妹，鲍蕾也是你干妹妹，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啊？”

叶声气的转身就走，撂下狠话道：“那随你吧，反正我警告过你了，金磊不是好人，你要是吃亏了，别回来又找人哭诉，没完没了的，到时候要我们帮你去出气报仇。”

陶盈盈气的握拳，大吼道：“我不要你管——！”

叶声就真的走了，表面上没再管她，但是暗地里还是对方妍说：“你最近几天看陶盈盈看的牢一些，她不是周末都和你一起吃早饭然后逛街的嚒，你就拖着她。”

“干嘛？”方妍问。

叶声道：“她要和一个小流氓去约会，那人不太好。”

方妍低头‘哦’了一声：“是谁啊？”

“金磊。”叶声心烦意乱道。

“……方妍沉默半晌道，“金磊我也认识，人还不错啊，说要认我做干妹妹，我觉得他没什么大问题，又不打架，只是偶尔抽抽烟。再说了，你们这几个家伙，哪个不在学校的角落里偷抽烟的？”

叶声道：“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方妍追问。

叶声道：“他跟我说他要……总之对陶盈盈不太好，她一个女孩子，你不要让她落单了，就算她要喜欢别人，也该挑一个靠谱一点儿的。”

“是嚒？”方妍笑着反问，“我要是她也和你吵架，怎么，你不喜欢她还不让她喜欢别人？”

叶声道：“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是什么？”方妍抬头直视他眼眸。

叶声没说话。

方妍冷笑道：“我看我的事儿你还没那么上心呢，你放心吧，我一定帮你看好陶盈盈，不会让她有事的，至于你……”方妍真的有点儿生气，“你东也打一枪，西也打一枪，真把自己当皇帝啊，后宫佳丽三千？是要全世界的女人都喜欢你的意思？！但我奉劝你一句，叶声，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就直说，不要这么欲擒故纵的，说不喜欢她，暗地里又照应她，或者说你压根不喜欢她但你这样做，不清不楚的，就是给了人家希望。”

“可我不能坐视不理嘛。”叶声着急的辩解。

方妍冷冷睇着他：“反正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明不明白是你的事。”

然后她便转身毫不犹豫的走了，看都不看叶声一眼。

她是真生气了，她的世界里，只有黑和白，没有灰色地带，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没有我喜欢的是a，但是b对我很好，假如b喜欢的人不靠谱那么我也要照顾一下b的想法。

叶声却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又生气了，反正自己和她在一起一直就是低人一等，什么都候着她，她还不满意，今天心情不好，明天看他不顺眼，再后天不想和他说话……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取悦她，现在她的朋友来和自己搅和上这种事，他已经够烦得了，他时常想，为什么方妍就不能像佟慧丽那样对他宣誓主权，喜欢他就告诉全世界——叶声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许碰他！方妍非但没有如此，还对他可有可无，若即若离，现在陶盈盈送上门，他正愁着怎么妥善的送走瘟神，她还不能体谅自己，叶声心里觉得很凄凉。

他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直到她出离视线都没有回过头哪怕看他一眼，风不算冷，但他的心有点凉飕飕的，像泡进了大冬天的井水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