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习隽野的妈妈出现打破美好的幻象,幸福甜蜜的泡泡轻飘飘地破掉,把他们从安然的玻璃房里拉出来,面对残酷的现实。
许郦是来这里出差,算到儿子放了寒假,向习父确认过他还没有回去后,买了点儿水果打算来看看他,却不料看到这一幕。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儿子的脸熟悉又陌生,身后那个人虽然很漂亮,可还是一眼能看出是个男人。
两个男人接吻……
许郦胃里翻江倒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拼尽全力想遗忘的过去强势的侵入脑海,那些混乱又不堪的曾经。
“妈……”习隽野见许郦的脸色难看,不由得上前一步。
许郦过激地拍开习隽野的手,眼睛死死盯着他,颤声质问:“你在干什么……”
习隽野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掌心里的痛感让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我们先进来再说。”
许郦根本不听,分贝更大,声音尖锐,“习隽野,你在做什么?!”
突然一吼让夏以酲颤了一下,他悄悄探出脑袋,看到许郦狰狞惊恐的面容,与她对上视线后受惊地缩了回去,前所有的害怕让他心颤———当初决然的从夏家搬出来,看不到前路都没有这样怕过。
夏以酲不敢再牵习隽野的手,想挣脱出来又被用力拽住,习隽野力气大得让他想哭。
“妈妈,你先进来,我们聊一聊好吗?”习隽野说得缓慢,仔细听是压着情绪,僵硬紧绷。
“你、回、答、我。”许郦几乎是咬牙说话,竭力瞪大的眼睛里已经有了红血丝和水汽,“习隽野,你告诉我是我看错了。”
习隽野嘴唇紧抿,未置一词,只是握着夏以酲的手更加用力。
走廊里冷风吹过,刺耳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中迂回,好似有回音阵阵,震动耳膜。
“习隽野,你是在亲男人吗?”
“你是……同性恋吗?”
许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泪水滑落脸庞,凶狠的目光中藏着一份期盼。
她希望儿子告诉她看错了,希望听到否认。
哪怕骗她也好,她在等一个解释,就算没有可信度也好,只要习隽野愿意说她就愿意相信。
漫长的沉默像注满水的盒子,许郦感到窒息、压抑,胸腔被各种负面情绪灌满,每一次呼吸都是强烈的疼痛。
她没有等到习隽野的回应。
冬日难得出了太阳,楼外是明媚的天,三人的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习隽野!”许郦熬不住,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你回答我!”
“是!”繇|药
斩钉截铁的一个字让许郦和夏以酲双双愣住。
无形中按下暂停键,二人脸上的泪水都停止滑落,不约而同地望着他。
“您刚刚没有看错,我在和男人接吻。”
习隽野注视着许郦呆愣的双眼,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妈妈,我喜欢他,我要和他在一起。”
“啪———”一记耳光又响又重,习隽野的脸被打偏过去。
“你疯了,习隽野,你疯了!”许郦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儿子,一个劲儿后退,仿佛在看什么恶魔。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许郦泣不成声,咬牙切齿地质问,“习隽野……你怎么能变成同性恋?”
习隽野回答不了。
他的身影高大挺括,僵硬沉默。
·
冬日的阳光缱绻温暖,地板被照得透亮,落得满屋明亮暖和。
搬进屋里花卉长得很好,照顾得鲜艳明媚,今日的日光给足了它们养分,花瓣舒张,开得向阳漂亮,很是好看,足以见得照顾它们的人是如何精心养护。
习隽野坐在沙发上,左脸颊红肿,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看着夏以酲通红的眼睛,笑了一下, 牵扯到痛处又疼的咬牙。
“你还笑!”夏以酲用毛巾裹着冰块儿给他冰敷,瓮声瓮气地说,“也不知道躲!阿姨下手真狠。”
“躲了我妈会更生气, ”习隽野说,“让她发泄一下也好,嘶……”
夏以酲慌乱,“我弄疼你了?很疼吗?我……我还是先给你上药……”
习隽野握住夏以酲的手,一直握着冰块的原因,他的手很凉, 手背上浮现青色的血管。
“夏以酲, ”习隽野抬手抚摸恋人的脸颊,动作轻柔,“亲一下。”
“不要,你嘴上还有伤。”
习隽野固执地紧盯夏以酲的眼睛,重复道:“亲一下。”
夏以酲抿着唇不为所动,可看到习隽野红肿的脸颊和泛血的嘴角, 心里又软下来, 凑过去避开伤口,很轻地落下一个吻。
“你是不是吓到了?”习隽野习惯性地用指腹蹭了蹭夏以酲发红的眼尾。
夏以酲没说话,低头挤药膏。
习隽野:“你知道我妈妈的事,她不能接受很正常,相反,如果她一下子接受我反而觉得很奇怪。”
“我知道的,”夏以酲认真给习隽野上药,“阿姨经历过那种事,哪怕是我也会有心理阴影,能理解。”
“当初我决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想到过这一天,”习隽野注视着夏以酲立挺的鼻梁,眸色沉沉, “所以不要怕, 我们一起面对。”
夏以酲挤出一抹笑,“我没有怕, 我也想到这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说到这, 他犹豫着问:“我们……还能回去吗?”
这时,习隽野的手机响起来,是习父的来电。
夏以酲的心再次慌起来,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这通电话来得这样巧,成了一个不好的预兆。
他脸色发白,比面对习母时更仓皇无措。
习父是那样好说话的叔叔,对他处处维护,这下发现以前的种种全是假的,他穿着女装、戴着假发欺骗……
夏以酲的心揪起来,紧张地看着习隽野。
“没事, ”习隽野安慰他,站起来往阳台走,想避开夏以酲接这个电话,“你烧点水?我口渴了。”
“……行。”夏以酲往厨房走, 耳朵一直留意外面的动静。
断断续续的谈话声钻进他的耳朵里,“解释”、“喜欢”,“同性恋”的模糊字眼敲击着夏以酲的耳膜。
他咬着唇,心乱如麻,手指一下下扣着光滑的瓷砖,水壶里冒出的白雾热气模糊了视线。
过了一阵,外面恢复寂静, 夏以酲端着水走出去。
习隽野蹲在墙边看花, 红肿的脸颊看上去有些狼狈, 他摸着长得漂亮又饱满的多肉出神,甚至没听到夏以酲靠近的脚步声。
“喝水。”夏以酲把马克杯递给他。
这是他们不久前买的情侣杯,一黑一白,上面是小熊的图案。
当时逛街时夏以酲本来看中的是粉蓝色小兔子款,可是习隽野接受不了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用这么粉嫩可爱的杯子,宁死不从,所以最后选的是黑白款,比较中性谁都能用。
习隽野接过杯子直接喝了一口,烫得舌头发麻。
“你慢点儿啊。”夏以酲哭笑不得, 抽纸帮他擦嘴。
“喝凉水习惯了。”习隽野笑了笑,吹了吹热气,一口一口的把一大杯水喝完了。
二人没有说话, 空气凝滞,心头压着沉甸甸的石头,鸵鸟似的想享受片刻的宁静,一开口便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半晌,习隽野低声说:“对不起。”
夏以酲猜到他要说什么,眨了眨湿润的眼睛。
“我可能没办法带你回家了。”习隽野说,“我爸让我一个人回去,我也这么想,把父母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带你回去。”
“夏以酲,我对你很抱歉,你本来可以不用面对这些,喜欢我让你受尽委屈……但是别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习隽野站起来,自上而下地注视着他。
他说得认真而坚定,十九岁的青年带着一腔赤忱和无畏想要换取他们的以后。
习隽野不怕家里的压力,从父母离婚开始,到后来习父生病、习母被骗婚……他承受的压力远超同龄人。
他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当初决定交往就下定了决心。
“你可以相信我,”习隽野说给夏以酲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们不会分开的。”
夏以酲上前一步,紧紧地抱着习隽野的腰,声音很轻,“你不用道歉,喜欢上你是我无法控制的事情,一开始我就知道会经历这些, 我会相信你的。”
习隽野深吸一口气, 稍稍退开一些,不顾嘴角的疼痛低头吻住夏以酲。
他们缠绵深吻,夏以酲的眼泪和习隽野的血迹混在一起,苦涩和铁锈味在舌尖蔓延。
吻得情动不舍。
“我会尽快回来,”习隽野捏了捏夏以酲的脸颊, 尽可能放松语气, “我还要陪你放烟花呢。”
夏以酲也笑了一下, 把眼泪蹭在习隽野的衣服上,像是留下自己的气息和印记,“好,我等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不会超过一周,”习隽野密集的吻落在夏以酲的鼻尖和眼角,“毕竟有个这么好看的男朋友在这等我。”
夏以酲的笑容有些辛酸无助,“好。”
原本两个人一起离开的,到头来只有习隽野拖着行李走出屋门。
夏以酲站在客厅里, 屋内静悄悄的,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只能通过习隽野房间里没有来得及整理的床铺看出存在过的痕迹。
他躺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把脸埋在臂弯, 让自己陷入短暂的黑暗。
夏以酲从来没觉得一个人的屋子会这样静。
静得可怕又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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