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你们爷醒了么？”第二天一早，我来到胤禩房门前，问正守在外面的马起云，马起云躬身答道：“半个时辰前醒了一次，之后又睡下了。格格要进去么？”

我笑着摇了摇头：“别吵了他睡觉。昨儿我临睡之前让你派人给五爷送信儿，人回来了么？”

“回来一会儿了，怕扰了格格休息，便没过去。五爷传过来的口信儿，说将格格的信呈给了皇上，皇上命人送了些药品过来，同意八爷的伤势稳定之后再回去。不过——”他皱了眉看我，“先前回京送信儿的人，一点儿音信都没有，奴才想着，怕是已经被……”

不远处贺瑞卿和李墨走进院子，马起云止住了没说完的话。我走过去笑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贺瑞卿还没回答，看清我的脸，低声笑道：“夫人，你的脸怎么了？”

我两手轻轻往脸上扇着风，笑道：“这不是草叶划伤了嘛，本来看不出来的，抹了药膏反倒显眼了。”

贺瑞卿摇着折扇的手一顿，面上带了些惊恐：“啧啧……刚娶进门没两天，竟然就毁了容，我的命还真是苦啊……”

我面无表情的指了指他身后，他侧过身子看过去，南枝她们四个人脸上抹着同样的药膏，正怒视着他，那表情简直恨不得将他和着草药一起捣碎了。贺瑞卿再度看向我的表情果然狗腿了些：“……虽然划伤了，不过好了之后夫人和几位姑娘们的容貌……定然会比以往更加出众的……”

我又想笑，又怕声音大了吵着胤禩，忍笑忍得极为辛苦。

“那天在下多喝了几杯，没帮上什么忙，还望姑娘见谅。”李墨走到我面前，有些歉意的说道。我笑着看向他，因为心情好，对他的态度也格外好：“李公子千万别这么说。”

“格……小姐。”马起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原本想叫出口的“格格”只出声了一个字，便匆忙改了口。察觉到贺瑞卿一副了然的样子笑弯了眼，我直接无视之后，回身问马起云：“怎么？是不是你们爷醒了？”

马起云笑道：“爷请您过去。”

清早的阳光很好，胤禩半靠在床头，安静的笑着看我走进来。我疾步走到他身边，有些担心的问：“怎么起来了？这样伤口疼不疼？”

他看清我的脸，有些错愕的伸出手，我忙挡住了：“别把药膏蹭到手上。”

“草叶划伤的？”他轻声问道，我顿时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这药膏效果好，抹上不久就有些结痂，这才明显起来的……”他握住我的手，眼中的光芒有些复杂，“疼不疼？”

我想到他昨天的回答，忍不住笑道：“疼。”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到了昨天的对话，但他到底也笑了起来：“那怎么办？”

“那你亲我一下好了……”我还没说完，自己就忍不住快要笑倒了。他有些忍俊不禁，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你真的没听清么？”我轻声问着，慢慢凑到他面前，带了些探究似的看他，如此近的距离，他抬眼看我，那一根根的睫毛我都几乎能数清。我再凑近了一点，几乎要吻上他的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笑，后退了些坐到了一旁。

他清朗的笑声顿时响了起来，可还没笑几声，他的眉头就紧皱了起来，捂着胸口向一旁倒去。我吓了一跳，急忙过去扶住他：“怎么回事？是不是牵动伤口了？”他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脸色苍白的靠在床头。

“伤口是不是开裂了？”我颤声问着，想要帮他查看胸前的伤口，他拉住我的手，有些疲惫的笑道：“只是扯着了一下，不妨事。”

我见他歇了一会儿，脸色渐渐有了些好转，这才松了口气，坐在一旁有些无奈的抱怨道：“至于笑那么大声么？”

他又要笑，我不满的瞪他一眼，他掩饰似的咳嗽了几声，才勉强忍住了。

笑过之后，两人一时之间颇有了些相顾无言的感觉，我低下头，看着我们相握的手有些发呆。“张先生说你在山下帮我用药墨先止了血。记得还是去年的时候，你求了皇阿玛，从贡品中讨了不少药墨去。”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我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看他。他的表情更加复杂：“难道你一直把这些随身带着么？”

我见他神色郑重，仍是笑道：“怎么了？”

他把我的手握的更紧，正要说什么，敲门声响了起来，南枝和初六把早饭端进来，贺瑞卿也在后面跟着，倚在房门前笑着朝里边看过来。

“你想进来就进来，把自己摆在那里装什么门神？”我瞥了他一眼，有些好笑的说道。他走进来，也不吭声，笑得很是暧昧。南枝和初六把托盘放下，便转身朝外走去，我看了看贺瑞卿：“你是来探望他呢还是找我有事？怎么这么一会儿，倒不会说话了呢？”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笑道，“这个时辰，我自然是来叫夫人过去厅里用饭的……”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哎呦”一声，初六被门槛一拌，险些摔在地上，亏得南枝在一旁赶忙扶住了。初六站稳之后回身瞪了贺瑞卿一眼：“你……”

初六“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贺瑞卿扇子一摇，笑道：“我怎么了，难道我说的有何不对？”说着，征求意见似的看了我一眼。我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胤禩，他的脸色不变，只是眼中涌动的光芒有些意味不明。

我起身朝他走过去，他仍在自说自话的笑着：“堂也拜了，合卺酒也喝了，难道你不是我的夫人？我说的不对？”

“你说的当然对。”我故意假假的一笑，走到他身旁，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之后，一边笑着一边压低声音问：“什么时候了，你还闹我的场？”

他的表情有些神秘，凑的更近了些，颇为自得的笑道：“以前去群芳院时听人讲过，如果有了心仪之人，让对方吃些醋，对两人感情会颇有助益。我看你们之间不是有问题么？那天争吵都不避人的，所以这不是又帮你两肋插刀来了？”

“群芳院……”我的笑声里已经有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如果我没猜错，应该不是什么正经去处罢……”

“嗯？你怎么知道？难道他也去过？！”他悄悄一指胤禩，故作惊讶的问道。我终于忍无可忍，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容，伸手在他手臂上狠狠一掐，他惨叫一声，忙甩开之后躲远了些：“你居然这么对你的相公？！”

“……”我对他实在无法可想，他笑了一阵儿又凑了过来：“心里既然有他，就别轻易放手。他是聪明人，能看出来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可那眼神我还真不敢直视。”我闻言一愣，回头看向胤禩，贺瑞卿拿扇子一挡，将我视线重新引了回来，“现在看什么看？开始以为你在装傻，今儿我才知道，你是真笨！”

“我笨？！”我一口闷气堵在心口，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已经摇着扇子笑道：“懒得管你，本公子找你那几个丫头斗嘴去，她们可比你有趣多了——怪了，难道娶进了门就相看两厌了？我果然喜新厌旧么？”

他皱着眉，煞有介事的喃喃自语着，昂首出了门。

这个贺瑞卿，每次都是在我还来不及将感动说出口的时候，就把气氛搅得一团糟。我走到门口，看着他大摇大摆的走远，心里的温暖到底是一点一点氤氲开来。

胤禩只是安静的看着我笑，我进了屋，将托盘里简单的清粥小菜端到他床边：“粗茶淡饭，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

他笑道：“你不过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倒好像是很久了。”

“嗯？”我舀起一小勺粥，吹凉了些递到他唇边，“怎么，我难道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博西勒说过，你不适合在宫里生活，现在我信了。你在这里，反倒更快活些。”他并没有喝粥，看向我的目光深邃而沉静，我心里有些怅然，面上却仍是笑着：“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喝粥罢。”

他却没有再笑：“我没办法让你过这样的日子。”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以前一直说喜欢你，可又疑心你会利用我。其实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对自己没信心——因为我实在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我将碗放下，笑容也有些苦涩，“听到你和胤祯的话，我真的想要放弃的……可是听说你出事了，我……”

我有些说不下去，眼泪掉了下来，他伸手帮我擦去腮边的泪珠儿，眼神里多了几分温柔。我心情平复了些，笑了笑：“你心里其实是有我的罢？”他要说什么，我却制止了，“可是那些对我来说并不够，我相信总有一天，会得到你全部的爱。”

“终于恢复从前的光彩了。”胤禩笑叹了一声，“以前你就是这样，耀眼到让我不敢看。”

他的声音里饱含了那么多的温柔和宠溺，让我的脸上一阵发烫，低下头死活不肯抬起来，他低沉的笑声响起来，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眼神也变得坚定：“佟家的婚事，并不是我的意思，回京之后，我会再去求皇阿玛收回成命。”

这件事一直是我的心头大患，我还没开口，如今被他一句话说破，我心里虽有了些欢喜，但到底还是不放心：“金口玉言，你以为皇上会这么轻易收回成命么？再说，这婚事虽是皇上指的，但说到底，这就是女人的战争。”说到这里，我心底不免泛起一股酸意，“你当初是不是真的收下了她的帕子？”

他深深看我一眼，笑道：“纽伦告诉你的？你该不会为这事儿一直气到现在罢？”

“到底是不是？”我有些恼，娇嗔着瞪他一眼，他无奈的笑道：“那帕子是你的。”我一愣，随即更加不满：“往日你虽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可也没有骗过我！”

他勉强忍住要溢出口的笑声：“你的帕子我哪天不是随身带着的？那天我去钟粹宫看望额娘，却不知怎么落下来，她追出来还给我，正好被纽伦撞见，你若还不信，回去之后亲自去问她，成不成？”

我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一阵甜一阵酸，想要笑，却又有些难为情，咬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笑颜清俊：“你放心，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