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氏8.O级汶川大地震发生时,全国二十多个省市区有震感,亿万人感到恐惧和不安。令人异常担忧的是,地震中心的数个县与外界顿时失去了一切联系,而地处群山怀抱的北川县城更是成了人们最担心的地方——事后证实,此次大地震中,北川县城遭遇了最惨烈的毁灭,两万余人的小城,当场死亡的就达—万多人,整个县城瞬间变成一座与世隔绝的废墟和死城……在这之后的几天里,那些仍然活着的北川人,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男人还是女人,他们几乎是在无援的绝境中,怀着求生欲望,与死神展开激战,演绎了惊心动魄的死城大撤离悲壮之歌—一
历史将永远记住这一页。
到前线采访,北川是必须去的地方。我想亲眼见证—下这个已经死亡了的城市的昨天、今天与明天。
许多过去到过北川的人告诉我,这个小山城很美丽、很漂亮,山清水秀,非常适合夏季旅游和度假,尤其是空气特别清新。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是少数民族地区,工业比较落后,基本上仍以农耕为主。县城虽然这些年也盖了不少新房子,但大部分属于穷困山区对口支援的项目。工业文明社会里的都市人喜欢到这一类工业不发达但风景秀丽的地方旅游度假。
然而,北川县城因为大地震而不可能在短期内恢复往日韵山清水秀了。我进北川的地界是在灾后十多天的一个日子里。这里的空气已经重度污染,必须戴上口罩,而且最好是双层口罩。从安县的安昌镇一路往里走,便是北川县。大震后的北川县政府办公地址就放在安县,很有临时政府的味道。安昌离北川还有几十公里,是安县的老县城。这是个比较繁荣的山区小镇,我们在街中心的一个地方看到了北川的临时政府办公地——其实只是一个非制、的镇级宾馆,北川震后的所有主要政府管理部门都挤在一楼的一间十几平方米的房子里,安监局、检察院、公安局、国土局……一块块小牌子后面只坐着一至两个工作人员。北川在地震中公务人员死亡超过三分之一,大震后干部严重紧缺是整个灾区的突出问题,北川尤为严重。在这间北川临时政府的办公室里,有些工作人员还是从绵阳借调来临时帮助工作的。他们没有人了,可工作还得开展,所以我们被抽调来帮忙。一位绵阳来的女同志介绍说。
到北川去!我和同行的几位作家向绵阳作协的朋友请求,但他们很为难,因为前面的路据说早已封死,有抗震救灾前线总指挥部的通行证才能进得去。
这个证搞不到。绵阳作协的同志为难地说。
那也得进去!我们几个当过兵的人来了混劲。因为我们确实太想去亲眼看一下被大震毁灭的北川城。
我们早已有所准备——我到前线采访的第二天就重新穿上了迷彩服军装,是正式的文职官员的军装。特殊时期,只有军人才能允许到各个地方。我已经有过几次大事件的采访经骏,加之与部队有特殊关系和本人曾经是个有十几年军龄的老兵。
不想我们竟然真的到了北川城。但前面的去路,由一队全副武装的军人把守着,而且醒目的禁区牌子横在我们面前。
兄弟,让我们进去—下可以吗?我们装作上面来的军官。
把守的战士不动声色地问:有总指挥部的通行证吗?
有了还用得着向你一个小战士点头哈腰吗?可就是因为没有特别通行证,所以只能在小战士面前装孙子——同行的李鸣生是正式的总政治部作家,他的口气硬,跑到管事的岗哨队长那里,先来了个侦察兵下马威:哎队长,你们参谋长给你来电话了没有?
彪悍的武警队长看着我们几位别有总政治部袖标的总部来的大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于是我和李呜生继续施展骗术和**手段:你就让我们进去吧。我们就在前面拍几张照片,都是当兵的,来一趟不容易,我们还得回去向总部首长汇报这里的情况嘛!
如此一番连哄带骗,搞得把守的官兵不知如何是好的那瞬间,我们几个大领导也不顾体面噌地钻进围栏,直往里面飞奔……只听后面军人在吆喝:喂喂,仿吖门不能进去了!
回头一看,他们把我们同行的一位没穿军装的高伟先生给拦住To高伟一脸大胡子,也不知他跟那几个军人说了什么,竟然也混了进来。
哈哈,我们终于到达了北川县城!但这份得意很快被眼前那满目疮痍所震撼——北川城真的已经死亡,只偶尔能看到几处焚烧的烟火仍在风中晃动着,其余的均是一片死寂的废墟……我们赶紧猛拍了一些照片,便退出禁区,算作对北川城最后的告别。临别的时候,我低头向这个曾经很美丽的小县城作了几十秒的默哀……
转身的那一刻,我的嗓子眼一阵强烈的恶心,差一点吐出来!赶紧换个口罩,结果在车内换口罩的那一分钟时间里,我不得不屏住气,因为四周的空气里弥漫的味道太浓烈和呛人了,这便是死城的特殊之味。
我一生难忘。亲历毁域那一刻
那一刻,真的是山崩地裂,天昏地黑,遍地尸体,满目疮痍……这是一个北川生还者的描述。这样的描述似乎太概念化了'但还没有谁能用更确切的语言描述得比这十六个字更形象、更真实。
这是瞬间的天灾。这是瞬间的毁灭。这是瞬间的惨烈。这是瞬间的生与死……
那一刻,大震到底是个什么样?一个城市的毁灭又是什么样?毁灭后的城市里的人又怎么样了?中南海在揪心,全中国十三亿人在揪心,全世界多数人也在关心和关注…一但与北川的所有联系全部断绝。这是前所未有的。
大震这一天上午,北川县县委宣传部副部长郭志武在部里开会,一直到12点40分才结束。刚在机关食堂里吃完饭,听说农民日报和绵阳电视台的几位新闻界朋友在北川,郭志武便赶到新县城一家小饭店陪客人又上了桌。快要结账那一刻,突然饭店内的桌椅摇晃起来……
地震了!不知谁说道。
开啥子玩笑嘛!同桌的人满不在乎地嘀咕道。因为北川地处断裂带,平时摇摇晃晃的小地震经常有,所以包括郭志武在内的很多人并没在意,而且以为有人在开玩笑,所以小饭店里谁也没有站起身来。
大约五秒钟后,桌子再一次摇晃,这一次不再是一般的摇晃,而是有些天翻地覆的摇晃,顷刻间整个房屋内的所有竖立的东西全都倾倒在地。那一刻,没有人弄清是怎么回事,机灵的郭志武一个箭步冲出饭店,双脚踩到了街头的马路。令他不可思议的是,此刻双脚根本站不住,整个身子好像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海浪折腾着,随即被掀倒在地……他企图奋力爬起来,但怎么也站不起来,如同身在一叶行驶在浪尖头的小舟上……
他只能伏在地面。于是清晰地听到地底下发出嗡嗡——的闷雷声,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再往四周看去,更是心惊肉跳:几乎所有的房子,无一例外地像一具具纸糊的玩具,被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大冲击波左一掀,右一掀,继而轰然倒塌,变成一片废墟……而与此同时,天空倏然腾起—二百米高的烟尘柱,转眼间天地一片灰黑,什么也看不见……这种情形维持了大约两分钟。
等天渐渐露出一些亮光时,我再一看马路,全都拱了起来,像波浪似的,有的地方裂开了长长的口子,那水泥地就像被扯开了又想重新合上,但又没能合到一起……郭志武事后描述道。
郭志武从地卜爬起来的第一个反应是想看看刚才一起吃饭的几位新闻界朋友怎么样了,可现场一切全交了,变得什么也看不清(事后知道,这几位新闻界朋友除了_一位受重伤外,其余都幸免于难)。龟儿子,你可别吓唬老子!醒醒!你不能死嘛!这时,他听到有人在身后说话。回头一看,是个满头灰尘的小伙子摇着另一位血肉模糊的小伙子,他躺在地上,一边拍打着对方的脸,一边不停地说着。显然,那人已经永远不可能再回话了。
郭志武觉得自己的鼻子呼吸十分困难,他下意识地用手一抹,结果发现鼻孔里尽是稀泥,再掏—下耳朵,里面同样灌满了湿乎乎、黏兮兮的东西。脚上的鞋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郭志武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更不明白地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说地震,我们北川这一带过去大大小小的地震也经常有,就是唐山那样的大地震也听说过,可我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一刻,不知道天地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相信这是地震,要是大地震也不会使大地变得像海浪一样叫你站都站不稳,更不可能出现大山崩裂,房子一样的大石头像雨点似的把我们的县城—下给砸烂,给埋在了地底下嘛!所以当时我的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这回是地球要毁灭了!我们都活不成了!永远活不成了!太恐怖了!脑子一片空白……
稍等头脑清醒,郭志武便想起了单位和自己的家,怎么样了?自己的家不就在离刚才吃饭昀小饭店三十来米的地方嘛!于是他转过身看去——哪还有什么家嘛!
塌了!彻底地被埋在了完完全全的废墟里!
郭志武便转过身子,开始朝县委方向走去——县委、县政府和同事们,还有自己的妻子都在老县城那边,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被埋了没有?郭志武的心—下揪了起来,抬腿便往前走。可哪里有路啊!
一片废墟之间,郭志武刚刚迈步,猛地被人死死抱住:救命!快救救我呀——郭志武低头一看,是路边的一个人昂着头在声嘶力竭地叫他。那人已经断了双腿,血流如注。郭志武一把将其拖到路中央,然后继续往前跑。
从北川县城的新城区到老城区,相隔大约五百来米,中间是条紧挨着大山的公路。这短短的五百米,郭志武看到的、听到的是令他今生不能忘却的惨状——道路已经面目全非,从山上滚下的石头塞满了通道,大的石块有两三层楼高,小的不知其数,由于余震不断,山上滚下的石头仍然不断地在飞坠,不是在路面砸一个大坑,就是引来另一片石流滚动,叫人心惊胆战!
但此刻的郭志武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心想的是单位同事和自己的妻子是否安好,便不顾一切地穿梭在飞沙走石之中。事后他仍然心有余悸地说:我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一路的情景。地震时,正值我们下午的上班时间,所以这条路上当时估计有儿百人在行走。这一震,多数人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死了,平均二十来米就能见到一个死人。有的整个身子被石头压在底下,只露出双脚;有的身子露在外面,头却被压在巨石底下……在一块大石头边,有一男一女靠在那里,那女的膝盖以下像被刀切似的没了,男的虽然一条腿被压断了,但还连在身上。我听他们对话道——你看看,我的腿全都没了,你的腿还都在,比我好。这是女的在说。那男的苦笑着回答道:你掉了干脆,不疼。我可疼得要命。我想那女的肯定要不了多少时间便会死掉,因为她的双腿无法止血,当时根本没有医务人员。一路上,不少被压在大石头底下的人在喊救命,我想救他们也无能为力,后来我知道自己的肋骨其实也断了。那么多、那么大的石头压在他们身上,就是大吊车来了也不一定搬得动……我只能跟他们说,你们坚持坚持,我马上去叫人…--可人在哪里?我们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们此时此刻又在哪里?我不敢往下想,一心想着赶紧要找到县领导,只有找到他们,找到组织,才有可能迅速组织力量,争取使遇难的群众获救。
通往县委、县政府的路早已阻断。原来的街道,现在已经被乱石和垮塌的房子堆成二三十米高的废墟,想往前走一步都不可能。郭志武凭着感觉,沿河边的一条小道迂回绕过去。这时,又一阵强烈的余震。躲过山石的郭志武从一间倒塌的房子边捡了一双鞋子穿在脚上,继续往前跑。一路上,他看见几位被大震和余震吓坏了的妇女跪在地上祈祷:观音菩萨,求求你不要再震了,不要再震了……几分钟后,郭志武终于找到了自己每天上班的那栋县委办公楼,可六层的大楼,现在不见了,一片废墟上依稀可见只剩下五六层的楼层歪倒在那里……
郭部长,你还活着啊!我们以为你……郭志武的突然出现,让几位死里逃生的宣传部同事万分欣喜。
活着!你们也还活着啊!郭志武看着往日活蹦乱跳、爱说爱笑的同事,此时伤的伤、流血的流血,忍不住和他们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大家别哭了!我们去找县领导!赶快想办法救人!郭志武直起身子说。
经县长已经在那边开始组织人员了!我们一起过去吧!有人说。
经县长还好啊?他们在哪儿?郭志武的心头一阵惊喜。
郭部长,你先看看谁来了!
郭志武顺着一位同事指的方向,见一位女同志正哭哭啼啼地绕过县委大楼的废墟惊慌失措地跑过来。
妻子!是妻子尹秀梅!
你还活着呀?你看看你的办公室压在了地底下……妻子飞步跑过来,抱住自己的丈夫,悲喜变加。
你、你们怎么跑出来的?郭志武知道搞新闻工作的妻子今天下午正在参加县里的一个五四表彰会,那里有几百人正在开会,县里不少领导也在那里,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郭志武迫不及待想知道。
县长带我们逃了出来!大家都还好!妻子边哭边说。
好,你先照顾好自己。郭志武安慰一声妻子后,朝几位大难不死的同事一挥手,走,我们找县领导去!
妻子哇地大哭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先去吧!我、我喘口气……秀梅是吓坏了刚才她还以为丈夫肯定死了,因为丈夫的办公室已经全部倒了,哪知命大的丈夫在大震时被几个新闻界朋友邀去吃饭了'她太想感谢那几个记者了o
哎呀—一
怎么啦?郭志武刚走出两步,尹秀梅惊叫一声,把丈夫吓了一跳,忙问她干什么?
你、你看……妻子指了指废墟里的一个人头。
郭志武仔细一看,是他们的一位遇难的同事,其死状很惨,头被压扁了,脑浆正在往外流……这种情形,郭志武从新县城走过来的一路上见了不少,他似乎已经不怕了'可妻子受不了,普通人都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活脱脱的一个城市瞬间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死城,活着的那些北川人必须面对这极其残酷的现实。迟开的表彰会
幸存的领导们
此次汶川里氏8.0级大地震的持续时间,大约只有十几秒的瞬间。然而就是这一瞬间,北川县城陷入了死亡。外界了解这个县城的真实情况是在13~14日。有消息可查的是,当时从北川方向逃出来的人几乎用同样的话告诉人们:北川县城已经夷为平地,人都差不多死光了!
这并非在散布骇人听闻的谣言。
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幸存者告诉我:他是在北川打工的,那天饭店的老板让他上绵阳采购些物品,他搭上一辆便车驶出县城,突然大震来了,地动山摇之后,他从车子里爬了出来。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车子被一块山上滚下的石头压个正中,司机和另两个伙计的身子与脑袋全断开了!小伙子爬起来活动了—下自己的身子骨,竟然除了脚脖子扭伤外,其他的都没事。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往回赶,向自己的老板报告去不了绵阳了。可没走出几步,往县城的方向瞅了_一眼:天啊,怎么全塌了?再近看:路上,死伤者无数,样子都很可怕。小伙子吓昏了,拼命朝绵阳方向走,一路上的惨景和危险又让他心惊肉跳。不知用了多少时间,他摸到了安县的永安镇,这时有一辆疾驶而过的拖拉机拉着几个伤员正往绵阳方向走。车上的人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让他上车。这小伙子就是不愿上。我再不敢乘车了!一直自己走,走了两天才到了绵阳。从他嘴里,外面的人知道了北川受灾的一些情况,也证实了夷为平地的某些根据。
小伙子在绵阳九洲体育馆当了一段时间的志愿者。他说他是良心上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如果不是因为我搭车,那辆车就不可能那么巧正好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了…..原来他是为这自责而不愿披露姓名。
可以理解。在一路采访中,我碰到过一些这样的人。在大震那一刻,别人因他们而死,而他们现在一想起这事,就感到极其内疚。其实谁也不是先知,地震是个自然灾害,运气和命运属于每个人自己。
但是在北川县城里工作和生活着的人,就没有那么运气了,他们不曾想到灭顶之灾在12号下午正值重新上班和上课的那个时间里突然袭击他们……
这一天下午,县里有一个比较大的会议,是五四青年创业表彰会。这会原是定在5月4号那天开的,因为各单位在向县委组织部门报表彰名单时迟了,所以会议—直拖到12日下午召开。
会议安排在县委办公大楼旁的县礼堂召开。这座礼堂能坐四五百人,所以县常委会要求:凡在家的县领导都要参加,各单位派出一些代表。其中还得有一百多个学生组成的节目表演队,当然县广播电视局和报社要派一些记者参加。
县委书记宋明同志临时接到绵阳市委的通知,所以他把出席会议和作讲话的事交代给了县委副书记、县长经大忠同志。县委组织部和县团委的同志到得比较早,那些要受表彰的年轻人和有表演任务的学生到得也比较早。下午2点is分左右,会场里已经基本坐满。几分钟后,经大忠县长和其他领导徐徐入场,就坐在主席台上。
这个时候有位胖乎乎的年轻人,带着几位县报、县电视台的记者慌慌张张地进到会场。这胖乎乎的年轻人是县广播电视局副局长何锦。
我到会场一看,我们有些来晚了、便让记者赶紧准备,自己刚去后排坐下。当我坐定往前面看去,礼堂里已经坐满了人,主席台上经县长他们都在。这时,主持人向几个领导点点头,意思是不是可以开会了。经县长轻轻地点了下头,我想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谁知这个时候大地突然颤动起来,我的一只脚怎么也不听使唤,抬起后刚放下,另一只脚又被抬了起来……当时不知怎么回事。我发现会场立即大乱,一片哭喊声。因为参加会议的有不少是学生娃儿,他们被吓坏了。我从后排看到经县长猛地站了起来,大手朝外一挥。当时很乱,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事后听靠近他的人说,经县长当时大喊道:让学生娃们先出去,党员干部留下!那个礼堂只有两个门口,所以往外走的人挤在了_一起,但短时间内学生和多数参加会议的人还是冲了出去。我在后面—下出不去,就钻在椅子底下,看着天花板剧烈摇晃。十几秒后当我冲到礼堂的门口时,仍有许多学生和青年堵在那里,哭喊着、拥挤着,我顺手抓住一个女孩,就往外面冲。这时余震来了,又一阵地动山摇,我赶紧一手抓住一根门柱,一手抱住孩子……这个时候四周突然变得黑黑的,大约两分钟,我模糊看到从会场里出来的人多数站到了比较安全的草坪上。这时我看到了县长,他的脸上全是泥尘,其实当时我们每个人部像从泥浆里钻出来的。县委副书记浦方方,满身是血,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他们的身边还站着县委常委、组织部长王理效,县委常委、纪委书记文刚,还有县政协主席杨应庆,县人大常务副主任李春寿。看得出,他们都是最后一批从会场里撤出来的,而李春寿主任则是刚从家里出来准备上班时从倒塌的废墟里爬出来后,自觉围聚到那儿的……借这个当儿,我往四周一看,这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场面,就是恐怖片和科幻片里都没有见过的场面——我印象最深的是看到了我们的县委大楼,被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和泥石流,埋在了里面……我们全都吓得不知所措,女同志都在哭,孩子们有的甚至在发抖,我不敢朝他们看,只能朝县长他们看,这个时候县长和其他领导最镇定,他们的脸全都板着,其实他们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惨景。我相信他们也有些不知所措,但他们的责任好像又让他们马上清醒和反应过来……
是的,应该说经大忠县长是最清醒和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干什么的。
经大忠,羌族,44岁。在汶川大地震中,他可能是肩上责任最重的一位地方官员,因为现在他的眼里,是成百上千的人在无目的地逃命,平时几个喝了酒吹牛能拧断别人脖子的人,此时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怎么会这个样子呢?经大忠用手甩了甩冲过来的团团飞尘,眼珠子里尽是喷涌的血丝。他育些看不清眼前奔来跑去的人是死是活,因为有人跑了几步就跌倒了,有人叫了几声就没声了,还有更多人的身子在废墟里,双手高举着叫喊救命救命……
老天,你是怎么啦?44岁的壮汉子,此刻欲哭无泪。嗓子眼也一下变得很干、很疼。而之后的几天里,这种干和疼一直延续,甚至越发严重,连说话都困难,但他必须说话,必须行动。他是特殊时期的最高行政长官,掌握着十几万灾民的生死命运。
他忙得不可开交,每一件事都与人命联系在一起。他是在用命换命,否则就会死去更多的生命!
经大忠根本不去想也没有时间想自己和自己家人的事。他的眼里只有活人和死人,活人怎么样保证他们不再死去,死人尽量让他们与活着的亲人作最后的告别。这都得由他和县里的领导来处理与指挥。
他原本想与死者一一道别,因为他内心觉得很对不起他们——大震一来,他们就匆匆走了,走得那么快,那么惨!这是他这个当县长的感到最对不住大家的地方。但他发现这事做不到:每天挖出来的遇难者遗体成百上千,根本不可能一一去道别。关键的问题是还有活着的人要去抢救,如果晚一点,他们同样也会死去。尤其是那么多伤员,不及时送到医院,即使费尽力气将他们抢救出来后有的仍然要死掉的,这让经大忠感到每一分钟都是要命的。是啊,时间就是生命,这话放在这个时候的北川,再合适不过。
时间是生命,每一分、每一秒就可能是一条、十条的生命!经大忠每每想到这里,所有的毛孔都迸裂了!
人命关天。过去只是一种比喻,现在这话已经超出了普通意义上的人命关天了。人命对现在的北川来说,不仅是关天,也关地,关系到北川今后千秋万代的事。北川城毁了,但北川的明天不能没有。要有北川的明天,就得把今天还活着的人好好保留和保护下来,否则北川还不断子绝孙?
出现那种情况,你这个当县长的还不如被大石头压死算了!
经大忠的心火烧得厉害,烧得他心尖儿直痛、直发焦……许多记者曾经试图采访他,都被他有些粗暴地顶了回去,不时扔下一句:我现在关心的是尽量让北川少死一个人!
大震后的第四天,经大忠才算第一次正式接受了_一位记者采访,回忆起大震第一刻时,他忍不住泪水纵横:我和几位县领导最后一批从礼堂冲出来后,便带着两个人把县城大部分跑了一圈,当时看到整个县城已经全变了样子一片废墟,惨不忍睹。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祥的灾难!没法细说……当时我发现县城通往两边的道路都被塌下的山体毁掉了'通讯也完全中断,当时真是叫天不应,呼地不灵。一切只能靠我们自救了。这是唯一的办法。
城死了。
当经县长清醒地意识到他所面临的是什么的时候,他开始了第一时间内的组织与指挥——嗓门完全变了声调。
浦书记、老王、文书记、杨主席,还有李主任,我看震得这么厉害,得马上组织力量抢救群众!经县长叉着腰,对几位县领导说。
县长你指挥,我们分头把活着的干部全找来,马上行动!
对。刻不容缓!
另外,赶紧得与外界联系。组织部长王理效说,手机也不通了,不知去绵阳开会的宋书记走到哪儿了我们必须派人出去!
这个样子我们只能靠自己了。大家分头行动,先把干部找来,有几个算几个!经县长果断道。
好!几名县领导不顾自己的伤痛和自己亲人的死活,开始第一时间里的第一救援行动。
何锦,你把草坪附近的干部也给我找来!经县长见脸上流着血的何锦身体没什么大碍,便命令道。
何锦奉命在混乱的草坪,快步走了一圈,找来四五个科级干部,当他回到经县长身边时,连同那些县领导,约有—二十位干部。这时只听经县长大声道:同志们,是党员和干部的,跟我站到一起!大家现在的任务是:全力救人!记住:先去救自己单位的人和群众!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没有?经县长重复了一遍。
听明白了!话音刚落,在场的干部立即分头行动去了。
何锦,你的身子结实,你负责去绵阳报信!一定要把这里的情况以最短的时间报告上级!经县长又对胖乎乎的何锦说。
好。我马上走!到底是广电局的副局长,临离开县城时,他让从死里逃生的县电视台记者拍了几组地震毁城的镜头。光嘴说怕市里的领导不相信,所以我想到这个。何锦事后说。
县长,你的爱人和儿子都遇难了……这时,刚折身要走的何锦,听到有人向经县长报告道。
你现在别给我说这个!快去干自己的活!只听经县长大声吼道。
当时我回头看了_一眼县长,只见他板挺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像尊雕塑。我的眼泪—下子涌了出来!逮是我震后第一次掉泪,我知道许多县领导和干部的亲人都没有了。但在大震的那一刻,他们都顾不得这份悲痛,因为当时有太多太多的遇难群众在等待着他们去组织力量救援……何锦在接受采访时,说到这儿又流泪了。
从大震的那一刻起,北川其实就成了-一座孤城。取得与外界的联系,是确保一批又一批生还者生命的当务之急。而山崩地裂之后的北川,能够与上级和外界联系的唯一途径只有靠人的双腿了,可是此刻所有的山路通道以及道路上的桥梁,或被山体泥石流阻断,或被洪水冲断,加上不断的余震,飞沙走石仍在到处肆虐。要冲出死亡之地,实非易事。接受重任的何锦冒着生死考验穿过一座座飞石滚滚的大山,快出老县城时,他遇见了刚刚从废墟里逃生的县检察院的唐文。
走,我们一起去绵阳报信吧!何锦想到出山的路非常危险,随时可能牺牲。如果多一个人,就可以再接再厉,完成县委的重托,于是他对唐文这样说。
行!于是两名青年党员干部以其灵敏的步伐,一边躲闪着头顶随时可能飞来的滚石,一边艰难地寻路。然而所谓的路早已没了,他们只能攀山而行,寻找便道出城。好在两人熟悉当地的地形,终于找到了一条从老县城通向外面的生命线。
在老县城与新县城的半道上,何锦他们碰上匆匆过来的北川中学教师吉敏,他问干什么去,吉敏说:学校让我下城里去看看初中部的学生。
你们那儿的高中部怎么样了?何锦问。
吉敏突然哭了起来: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你快走吧。我们要上绵阳去报信。何锦知道不能耽搁每一分每一秒,便跟吉敏老师说了一句后又同唐文飞步向县城吐的北川中学跑去。吉敏老师则往县城里面跑,他进城后看到初中部的学校比城外的高中部还要惨烈:四五百人的学生和教师,只有二三十人活了下来。
大震所造成的毁灭性灾难,是北川人完全意想不到的,许多北川人连想都没来得及想便永远地离开了人世。然而那些活着的人,在最危险的那一刻,他们在县委和县政府的领导下,不仅挺了过来,而且以最快的速度投入了自救,谱写了一曲曲悲壮的生命之歌……北川中学,近两千名孩子的生死悲情
位于县城边的北川中学,全校有师生两千九百多人,大震的瞬间,正在上课的两栋五层教学楼垮塌,成为整个汶川大地震中堙在废墟里人数最多的一个地方,而且绝大多数是学生。当时除了三个班在操场上上体育课,其余的十几个班级的学生与教师全都被埋在废墟里……
北川中学从这一刻起,一直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牵动着中南海的每一位领导的心。
太多、太多的孩子被埋!太可怕、太可怕的倒塌!
当时我们在三楼,正在上课,发生地震了,我们就往外跳,跳下来了以后,大家就去看。叔叔阿姨,你们知道我们看到什么了吗?五楼高的教学楼已经变成了两三米高的土砖堆了,里面还有一些血肉模糊的手和脚……虽然我们刨出来的是一只只手和脚,但是我们不会放弃,我们在寻找生命的光亮,我们希望我们能救出活的人,因为今后还要他们来建设我们的家乡。这是5月18日晚上,来自北川中学的学生白琳在中央电视台的演播大厅里向我们、向全国同胞哭诉时描述的那一幕惨景。
在场的李长春同志流眼泪了。刘云山同志流眼泪了。刘延东同志流眼泪T。我们的张锲老作家哭得像个没了娘的孩子……在场的所有人都掉了眼泪。全国人民也在为北川中学的孩子们流泪。
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了!一千八百多名孩子啊!当时在操场上上体育课的和从教室里逃出来的学生据说总共还不足七百个,也就是说,被埋的学生和教师多达一千多人!
大震前的北川中学,是当地最好的学校,很新的几栋教学楼,还有如今仍屹立在废墟之后的学生宿舍楼,都是让当地孩子和家长们感到自豪的地方。
一切都没有任何征兆,一切都似乎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一切的一切都似乎被这场天灾毁灭了乞北川中学高二(4)班的杨治军同学后来对一名记者这样说。
所有幸存的北川中学学生都还清晰地记得大震前的学校情景:S月12日14点25分,北川中学南面新修的大操场上,体育教师赵东在给高三(7)班和初三(4)班的孩子们上体育课。空气虽然有些闷,但大家的兴致都很好,叽叽喳喳的声音响彻校园。一道上体育课的,还有高一(6)班的孩子们。
下节就是体育课了!听着楼下的嬉闹声,正在上英语课的北川中学初三(3)班的李森民兴奋地想,这是下午的第一节课,坐在教室里,李森民急切地期待着下节课可以好好玩去了。
高二(4)班的杨治军刚刚和自己的同桌陈娅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心里挺美的。杨治军和陈娅关系很铁,陈娅习惯叫杨治军的小名,杨治军最喜欢开陈娅的玩笑,两个人平时在一起还畅谈过长大后要实现的理想。
新教学楼二层的多媒体教室里,高-(l)班的同学们正津津有昧地听唐老师讲艺术欣赏。唐老师用鼠标点击出一幅幅美丽的图片,教室里充满了温馨、艺术的气息。
忽然,大地震了一下,随后震动就平静了。大家都把紧张化作了一场笑声。北川过去也曾有过一些小地震,都是震动—下便停止了。因此,大家对此并没有很在意。然而,这笑声似乎只持续了一秒钟,大地再次摇动起来,像个巨兽开始不停地抖动自己的身躯,整幢教学楼都在剧烈地摇晃着。
快跑!快跑!英语教师何海平大声疾呼。
听到老师异乎寻常焦急的声音,孩子们害怕了,拼命向外奔逃。而何老师为了让大家尽快跑出去,自己一个人急忙闪在一边……
当李森民到达楼梯时,房子摇晃得非常剧烈。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该跑下去,还是跳下去。但看见后面还有人,他想,不能把路挡住,于是,急忙向下跑去。当李森民跑到新教学楼北面小花园第一个花坛时,他看见所有的人都向最后一个花坛跑去,他也本能地跟着跑。跑动中,李森民回头一望,北面老旧的教学楼开始垮塌了,转眼,这座多年的老楼变成了废墟……他不明白怎么回事,呆呆地看着有几秒钟,但随即被一片哭喊声惊醒了——学校出大事了!
混乱中,杨治军几乎和陈娅一同冲出了教室。然而,当杨治军回头再看时,陈娅已经倒在血泊中。看着她流出的鲜血、被压着的脑袋……杨治军凉呆了!
转眼间,整个校园内,到处都充满了尖叫和哭泣,灰尘铺天盖地,整个教学楼笼罩在一片灰尘下,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气味……随后,大地似乎停止了自己的怒气,一切又平静了。操场上一片狼藉,有的同学用手捂住正在流血的伤口,有些人正在那里哭泣,地上有着长长的裂痕,大家心里十分害怕。
震动中,多媒体教室的天花板上的水泥块开始大块大块地下落,整个楼层都在下沉着。高一(l)班的郑友全动作很敏捷。在楼开始摇了几下时,他就躲到了桌子下面。天花板整块掉下时,由于桌子椅子的支撑,没有全部贴在地板上,留下了一定的空间。就这样,郑友全躲过了_一劫。
过了几秒钟,他听见身边一位同学的无力的呼救。郑友全开始大声呼喊那位同学的名字,可是,已经没有了回应。郑友全开始害怕起来,接着又呼喊侧面另一位同学的名字,同样没有应答。
郑友全不敢想,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过了几分钟,他用手摸了-T那位同学的小腿,体温明显下降了许多,他连续做了几次这样的动作,那位同学的体温一次比一次低。郑友全很想救他,可是他所能够接触到的,只有那位同学的小腿以下部分。
在同一间教室里,还有一位很镇定的同学叫席杨。在楼层往下跌落的过程中,席杨紧紧靠附着桌角,仿佛一松手便会被黑暗吞没。然而他坚持着……
同学们,同学们,不要慌张,不要慌张,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唐老师在讲台下,不断地鼓励大家要保持精力,等待救援。
老师的话,使慌乱的同学镇定了下来。同学们纷纷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可是,没有一点儿信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响起敲打砖块的声音,不一会儿,坍塌的教室里现了_一丝光亮。同学们,有人来救我们了。一个同学激动地喊道。
顺着光亮,大家开始往外爬,并主动让出位置,让受了伤的同学、哭泣的同、女同学先走。
通过一个仅有几十厘米的洞口,席杨看见了外面的景象:高耸的教学楼已经见了,只有一堆废墟,许多人在废墟中寻找、摸索。眼泪打湿了大家的衣袖,大哭着往外走……走出来后,同学们惊呆了:他们所在的教学楼二层,现在只有八十厘米的空间,一层则根本就被压在一起了,三层变成了一层。而对面的五旧教学楼,完全垮下去了,只有一层楼那么高。
在外面的班主任看到他们出来,眼泪流出来了,全身都在颤抖……因为大家害怕。害怕眼前的一切,害怕还有一千多名被埋在深处的同学和老师不能像这个班的这些同学和教师那样幸运地走出废墟……
外界得知北川中学的险情最早已是在13日后,而在这之前的三十多个小时里,这个中学的抢救工作基本上都是靠北川人自己的力量。
说来也巧。那天大震时,县委书记宋明同志正在去绵阳市里开会的路上。地震那一刻,他乘坐的车子才出县城二十多公里。突然间的山崩地裂和颠簸起伏的公路,使宋明马上意识到这是一场大地震。停停!是地震了!马上回去!宋明命令司机立即往回折。
此时通往北川的公路,已无法正常行车,不断有飞石从天而降。司机知道书记心急如焚,凭着熟练和高超的车技,穿石飞坡,几度差点车毁人亡。
宋书记啊,你快去救救娃们呀!他们全被埋在地底下了……行至北川中学门口的公路上,几个群众看到宋明,哭喊着将他拉到中学校园内。
眼前的惨景,让县委书记—下子泪流满面。
估计有多少人被埋在里面?宋明急切地问正在组织力量抢救学生的校长刘亚春。
一千多人……刘亚春沉重地汇报道,并指指身后操场上那些惊恐万分的学生,说,地震发生时,我们立即组织学生向教室外疏散,但由于大震开始到房屋坍塌才短短十几秒,所以—二三层的学生除了少数逃出来外,其余多敬被埋在里面,五层的高三学生多数幸免于难。
一千多人被埋在废墟里呀!现场的混乱和惨烈,受伤的和被埋在废墟里的孩子们的叫喊声,让县委书记心如刀绞。
救命要紧!一分钟也不能耽误!是共产党员的站在最前面!宋明站在一张断了腿的乒乓桌上,对现场的党员干部大声说。说完又跳下乒乓桌,与教职员工和那些英勇的高三学生一起投入了抢救战斗。他们唯一的工具是一双手和随手捡起的残棍断棒。
县委书记的到来和身先士卒的行动,鼓舞了在场的所有人,于是一场抢救被埋学生的战斗有序地开始了-一
个头矮小的校长刘亚春,此刻扛着一个又一个从废墟里抢救出的活着的和已经断了气的学生,飞步来回在操场与坍塌的教学楼之间,血水、汗水流淌在他的全身。学生和教师们知道刘校长的妻子和儿子已经在遇难者的名单上,其实刘校长也已知道这一切。
副校长张定文正用双手扒着被埋的学生,废墟下的妻子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听到了!昕到了!等我把孩子们救出来再来救你啊!张副校长应了一声,回头又拼命去救学生。
校团委书记蹇绍琪在拼命扒废墟时,上高一的女儿蹇韵就埋在下面,一声声爸爸妈妈救救我的凄惨呼救没有动摇和停止蹇绍琪去抢救其他孩子的行动…—匕小时后,自己的女儿被挖了出来,可已经断气……
学校唯一的司机王少春,地震后火速从绵阳赶回学校。他没有先去扒废墟下的女儿,而是立即开始运送受伤学生,从北川到绵阳的救援点,短短的两天时间内一共跑了二十九个来回。然而,他最终同样没能留住自己心爱的女儿……
物理老师张家春,在大震那一刻,他用双肩死死扛住门框,让一个又一个学生从他的臂下穿过。最后关头,他一手推出一个男生,一脚又踢出一个女生。张家春再也没有走出废墟,但教室门外,站着得救的四十六个孩子….
救自己的子女和救学生都是一样的。在那个时候,只有生命是最重要和最亲切的!
对孩子们来说,他们在大震之前,几乎都是在父母和社会的百般呵护下成长。他们并不太理解生命的重要及其意义。可大震的那一刻,他们又比谁都深刻地理解了生命——
生命是痛苦的。
高一(l)班的同学们在午睡后来到新教学楼的多媒体教室准备上美术课。一些都那么平静,似乎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但谁也不知道,十五分钟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灾难竟然彻底改变了眼前的一切。
将近炎夏,天气闷热,让人不由昏昏欲睡,有些同学甚至打起了盹儿。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死神正悄悄地逼近这群正值青春年华的少男少女。他们都处在人生的黄金阶段,有梦有理想,潜藏在内心的是对美好未来的满腔期盼,尽管对现实有些许叛逆。有一位前线记者记录了这个高一(l)班的大震亲历—一
2点28分,就在大家聚精会神听老师讲课时,教室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并且越来越厉害,桌子椅子倒了,电风扇和墙上的音箱也被震落在地。还来不及反应,巨大的天花板就跌落了下来,将他们全部压在了下面。灰尘弥漫,空气令人窒息,更可怕的是,就在刚才墙体垮塌的瞬间,已经有几位同学离开了人世。
有人被卡住了,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呻吟,狭小黑暗的空间中,到处弥漫着令人绝望的死亡气息!空气,已经越来越稀薄,后排几位同学被天花板牢牢卡住一动都不能动。
但渐渐地,大家冷静了下来。在班干部的组织下,同学们依次呼唤着彼此的名字,通过声音的沟通,确定每个人的状况,大家在黑暗中寻找摸索着对方的身体,确定每个同学的位置,大家手握着手、心连着心,鼓励受了重伤的同学要坚持下去,很多人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我们永远是好兄弟。就在这样艰险的环境下,大家一起努力想自救的办法。当务之急则是透开一个小空隙,让新鲜空气流进来,如果不这样,许多同学就会因为缺氧而昏迷,生命危在旦夕!大家经过多次商量,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就是一个同学用脚、另一个同学用日光灯灯管伸到外面,不断敲击以便引起外面人的注意,情况危急,好几个同学已经休克了,几位还活着的班干部一直坚持着联系,以便清楚到底有多少同学还活着,同时大家时刻与那些受了重伤的同学说话,不断鼓励他们要坚强,不让他们睡觉,因为睡觉意味着死亡。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与外界取得联系,有些同学因为没有正确的自救,就这样静静地死去了。亲眼目睹要好的同学流血而死,大家的心都好痛。在自然灾害面前,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由于在废墟里待得太久,很多人的腿脚已经失去了感觉,同学们用各神办法,尽力让手摸到自己的脚,不断揉搓来保持血液的畅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情况也越来越紧急,如果再没人来救他们,将会有更多的同学因为窒息而永远昏迷。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这时,有人来救他们了。在大家的集体奋斗下,一条生命的小通道终于被挖开了,还是在有序的组织下,一个小时后,没有被卡住的大部分同学都安全离开了废墟,尽管不时还有余震。
来到操场上,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曾经美丽的校园**然无存,尘土飞扬,尸横遍野,惨痛的哀号与血淋淋的尸体充斥着每个人的眼球,很多人都因为无法忍受这突如其来的大灾而失声痛哭。
逃出来的同学们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暂时安全而留下来休息,尽力找到工具后,大家又冒着生命危险,飞扑向废墟堆,不断喊着自己同学的名字,以便营救。余震还在持续,每个人的心都绷得紧紧的,死神丝毫没有离开一步,而大家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在心中暗暗地祈祷:希望被压在废墟中的同学还有救,希望生命之火不熄!但事与愿违,手刨与粗陋的工具实在力不从心,他们见到的很多天花板和柱子,都已经远远超越了他们的营救能力,而就在这些可恶可恨东西的下面,是他们的同学、朋友与兄弟。隔着狭小的缝隙,看到同学被压在下面,血流满面,痛苫地呻吟、求救,他们很想很想去救他们,但是不行,没办法,撬不动石板,最后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亲爱的同学离他们而去……这种生与死的离别,让人痛彻心扉!我的高-(1)班,我的北川中学同学,我的北川中学的老师!高-(l)班的幸存同学默默地祈祷着,心却碎了: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要让大家承受这样的灾难与痛苦?
高一(1)班的幸存者发现,最后他们全班人只有五个活了下来,其余六十二名同学遇难。
地震之后的那天晚上,天黑了,余震却还在持续,每一次地震,都能听到远处建筑物坍塌的声音,每一次抖动,都让人内心充满恐惧……
无论是懂事的还是顽皮的孩子,大震带给他们的那一瞬间悲惨的记忆将永远定格在他们的生命之中——
初二(4)班全体幸存者回忆:
这一次地震,让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也是这次地震,让我们班上的所有幸存者永远记住了这位伟大的老师——李佳萍。
当地震发生时,我们正在教室上李老师的政治课,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教室剧烈摇晃,同学们都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李老师大吼了一声:快跑!同时飞快地为我们打开门,拉着推着我们赶快往外逃。当时整栋楼房已经摇摇欲坠,给人的感觉是房子就要跨(垮)了。为了能让更多的同学逃出去,李老师用自己的身体抵拙住已经变形的门框,可一个人的血肉只(之)躯怎么能够承受得住五层楼的重量,李老师被跨(垮)塌下来的楼房压在了下面,房屋倒塌的那一刻,李老师还拼尽全力将一个学生推了出来,学生们安全出来了,而李老师,我们伟大的老师却倒在了跨(垮)塌的房屋下,献出了她宝贵的生命,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们班所有的幸存同学,向老师表示最深切的感谢和怀念。谢谢亲爱的老师!李老师一路走好!
高三(2)班胡晓霞:
那是无比平常的一天,却成了每一个北川人心中不可磨灭的疼痛。我们正在上语文课,成都三试的试卷还在手边,正用红笔改错,灾难便以它不可逆转的姿势席卷了北川。一浪强于一浪的激烈震**,斑驳的墙体,都成了回忆中的一道伤痕,长长久久凝在心上,让入夜夜失眠。
我无法用文字描绘那满目疮痍的景象,泪水是那么廉价地挂在每个人脸上,悲伤和死亡的阴影像是那漫天的灰尘一样笼罩在每个人的心上。废墟的缝隙处有孩子们年轻稚嫩的胳膊和腿,如花的年龄也如花开一般短暂。有孩子绝望而悲伤地叫着:哥哥姐姐,救救我。哥哥姐姐,救救我,救救我……可是没有办法,在灾难面前人的力量显得那么渺小而脆弱,操场上都是躺着的伤员和尸体,心开始麻木起来,是梦吧?只有在梦里才会这么无助;是梦吧?只有在梦里才会这么无力,可是那一声声撕心的哭泣,那一团团鲜红的血液,为什么那么惊心?……
我亲眼看到身边的一位女孩子生命逐渐消殒的过程,她双腿齐膝盖而断,嘴里一直在流血,她双眼无力而空洞地望着天空,眼角的泪水不断地涌出来,她喃喃地想说什么,但却只有血气上下翻涌,是对亲人的牵挂?是对自身的惋惜?没有人知晓,刹那间芳华消逝得如此令人痛心。
高一(1)班郭金菊:
我的记忆锁定在5月12日那个下午……我的大脑装满了那天下午的一幕幕,他们永远地装进了我的大脑……我永远地记下我们高一(1)班同学的名字,他们永远在我心里……
尹春陈、李汶健,王号、张露、母莉、六怡雪、张燕、余冬梅、梁晋菲、王方亮、杨植清、唐玉婷、陈俊、漆正龙、焦松龄、张明、黄兴、李汤龙、赵鸿鸣、董平、李宗跃、王欢、朱付敏、孟丹、何玉琴、夏语、席杨、黄召杨、王晨旭、姜栋怀、王甜甜、顾玉凤、李瑜、赵兴丽、张彪、刘波、邓博、王银萍、杨岗、郭金菊、徐波、邓胜萍、陈佳、王明芳、学艳、张黎、陈琳、王暄齐、朱静、李俊华、林发杰、刘旭良、马武平、周梁、陈东、何江、李朝平、黄圆圆、陈莎莎、吴吴川、陈祥、郑有金。
高二(10)班赵亚:
5月12号下午,我们正在教室上课,突然之间,教室抖动起来,同学们开始慌乱起来,老师叫我们镇定,不要慌张,随后,抖动更加剧烈,老师让所有同学往外逃,我们的教室在新教学楼的第二层,当我们跑出教室时,房子震得更加厉害。我趴在地上,一堵墙直面地向我打来,浑浊的空气让人窒息,我只看见一缕光线,于是顺着光线往外爬,当我逃出来时,二楼的阳台已经跨(垮)在了一楼,许多同学活生生地被压在了下面,我们大声地哭着,喊着他们的名字,可他们很多都已经听不见了。仅仅几分钟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废墟,我害怕极了,心里使劲地重复:这不是真的!大家都还活着!大家都还能逃出来的!同学们的哭喊声,废墟里虚弱的呻吟声,每时每刻牵动着每个人的心,甚至让我们发抖1
5月12号晚上,那是个漫长的夜晚,我和同学围坐在一起,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上,我们时刻警惕着再次发生地震,担惊受怕地度过了一整夜!
在得知妈妈已经找不到的时候,我脑袋里一片空白,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也不愿相信!一切来得太突然,还来不及反应就成了过去……我要学会坚强,学会面对,学会独立,学会生活,同时去帮助更多比我更不幸的人!
初一(1)班张雪琴:
5月12日下午2点多,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把我吓坏了,地面不停地晃动着,我以为我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当我逃到学校操场上的时候,我看见地上有同学们的尸体,还有楼房倒塌留下的一片废墟,我当时傻了,泪水已经流了下来,沾湿我的面颊,我想起我的亲人们,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安然无恙,许多同学和我一样哭了起来……
初一(4)班邓敏:
地震的时候,那个房屋突然一下子就倒了下来,我们比较晚地往外走,所以我们走在后面的几个同学被压在一个空地,只有脚被压住了,我们便慢慢地把脚移出来,救活了其他三个同学,还有一个同学被一块很大的石块压住了上半身而无法呼吸,我旁边的那位同学急坏了。我就说我去叫班主任,在我还没去叫班主任之前,教我们历史的任老师还在一个个地救我们班的同学,任老师的肩膀也受了伤流了好多血。一下子跑下楼,楼梯上有一个同学的头被压得都扁了,我当时看了非常害怕。校园里到处都是废墟,我—下子跑到操场上去……一边跑,一边喊班主任老师,我又怕被压在大石块下面的同学会因余震而死,吓得腿一直发抖。
过了一会儿,有一位老师叫我到操场中间去,要我和我们班的同学在一起,我去的时候,看见我们班的同学不是眼皮烂了,就是头被石头砸了,简直全都是伤员。我们班几个个子大的人去救被压在里面的,还救出来了几个,我们几个看见一个就哭,看见一个就哭。
有一个跟我特别好的朋友,她刚在绵阳做了手术,不能使劲,所以她这次被压在了里面,眼睛和头又受了伤,她被抬出来的时候哭得伤心极了,我也哭,我一边哭一边安慰她。等她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又想睡觉,但是我们不能让她睡,因为如果她睡着了就可能醒不来了,每次等她快睡着的时候,我就说:你千万不要睡着,睡着了就可能醒不来了,醒不来就不会再看见被压在教室里面的同学了,就不会再看见你爸爸了。就这样,她坚持了一整天。
初二(3)班杨红:
当时我还在信息室里舒心地上着课,突然,一阵猛烈的摇晃打破了我们每个人的梦。那时,我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拼命地跑……在一阵混乱之中,我茫然地走在操场上。我很高兴,因为我们班的人都还活着。但这时只听到一阵倒塌声,眼前便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埋着头,害怕地蹲在地上。一阵白烟过去后,我抬起头来,我哭了,眼前的教学楼已经是一片废墟……看见一个几千人的学校,现在只剩下几个人了,在一个地面裂了日的操场上,绝望地哭着,那撕心裂肺的痛苦都在这一刻表现在每个受灾的学生的脸上,操场上一片凄惨……
当天下午学生们自行组织,用双手去找被埋在下面的人,我只能尽可能地帮忙。每当出来一个人时,我都会去看,因为我希望那是我姐,当我看着被找出来的死人,我害怕得差点晕过去。从生下来,我从未看到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我从未想过自己美好的家园会变成如此模样……
无数个被救的重伤者,在无法抢救的情况下,永远地离我们远去了……所有的人都没有睡,我们的心中、脑中全是自己的亲人、同学、朋友们以前欢声笑语的样子。我们都睁着眼,看着无数让人辛酸的画面,还带着无数的担心坐在操场上度过了不眠之夜……
初三(6)班马国江:
当天是一个很好的天气,阳光照在我们的身上,感觉非常温暖。下午,大约2点20分左右,我们班的同学都在操场上高兴地上体育课。突然我看到一个老师很快地从二楼的楼梯上跑了下来,我当时不知道他在跑什么,当跑到第一个篮球架时老师还在继续向前面跑去,我还以为是前面有谁在打架,老师跑去看呢,于是我也随之跑去,我大约跑了有2-3米远时,我只知道自己已经站不稳了,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我当时都还没有想到这是地震,我在地上向教学楼一望,只看见一块很大的石头很快就要压在教学楼上,也将要压在我的身上了,因为我离教学楼很近,教学楼离那块大石头更近,当时不是只有那一块石头快要压下来,而是很多块石头将压下来,因为在那个时候没有机会去看另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快要压下来时,我没有管自己跑得稳还是跑不稳,当时一切都没有想,我只管奋不顾身地努力向前跑去,我跑了只有2米多远,我只是在那里绕了一个圈,然后,就又滚到地上翻了几个滚。我在这一段时间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我想学校教室里还有几个班在上课,办公室里还有那么多的老师,这下该怎么办呢?想到这里,我再向上看一眼时,只见小石头已经打在我的脑袋上,然后,我的背上就压了一块石板,我于是双手撑在地上,这块石板是水泥块上破装了的。我当时以为那块大石头要压在我的身上,我想这下死定了,就闭上眼睛,就像浑(昏)了一样。等了有2-3秒的时间,我再睁开眼睛,我想这下不会死了。可我的呼吸器官已经进入了很多灰沉(尘),呼吸都快要停止了,眼前已经一片茫然,什么也无法看清,我于是就使劲地用右手撑住那块石板,因为我右手的力气要大些,并用左手把衣服拉起来把鼻子捂住。过了一会,灰尘散去了能茫茫然看到眼前时,只看见眼前的房屋一座一座地倒在地上,只听见哭声四处都是……然后,我就用力地动了一下,却又无法动弹,下面上来一个同学,我就叫他来帮我解脱背上的那块石板,他帮我解脱那块石板后,我看见我旁边有一个同学滚在乱石头上,我和帮助我的那个同学去扶他起来,我们看见他流血不多,就先没有管他,因为还有一个老师在喊救命,我们跑过去,问那个老师怎么回事,她先问你受伤了吗?我说没有,这个老师的手脚都受了伤,她说,快喊救命,快……快打电话,当时到哪去打电话啊!网络全部断线,每个人自己都难保,又有谁来救命呢?结果,老师喊救命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她旁边的一位同学,这位同学的脑袋落了一层灰,还能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的骨头,后面有一个三道口,流血很多。又一会儿.眼前的房屋都暂时没有垮。有几个男老师就叫我们赶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现在我们救自己要紧。我们下去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只看见四面八方的山石从山顶上哗啦啦地滑下来。
在下午大约6点钟的时候,天气很不好,有雨点下下来,几个老师没有管他们自己的家人现在何处,却又商量着给我们想办法,因为生怕雨来了,四面八方的山滑坡形成泥石流。当时余震不断,到处都可能有石头滚下来,我们长留在那个地方肯定不是解决的办法。后来老师要我们去北川相对安全的地方,那就是任家坪。我们于是就上任家坪,这一段路本来是有公路可以行走的,但当时没有了,就是小路可能都很困难,我们也不知道,于是就去找看有没有人从任家坪下来的,终于找到了一个,他说:还可以。于是我们就上去了,我们在那一路上看到了很多的死人,有的没有了手,有的没有了脚,有的没有了脑袋,我们看了几个就再也不敢去看了,只顺着有人走过的路,努力地向上跑,当我们跑到目的地时,已经累得不行了。
我们到了后,坐在那里又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想父母,想同学,还想我们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该怎样去面对生活。我们能走出北川吗?走出了北川又该去哪里?父母又怎么能知道我们在哪里?这些问题我们每个人都没有得到解决。晚上,我们同学老师背靠背地坐在地上,一晚上都提心吊胆,根本无法睡也不能睡,因为一晚上余震不断,对面的山随时都在晔啦啦地滚石头,老师就告诉我们随时都要准备跑,这一晚上的时间过得太漫长了……
所有幸存者对大震发生时的那一幕都记得特别清晰,而这中间发生的师生之间、父女之间、母子之间的感人离别,无不令天地动容!
刘全,北川中学初中语文教师,大地震时他正在家里备课,而他的妻子,北川中学政治教师李佳萍,因为正在上课而被埋在教学楼里最终遇难。
灾后有人问在医院养病的刘老师前后过程。刘老师则说了另一件事:5月19日上午,他突然接到个电话,有个学生对他说有遗物要交给他。刘全老师感到很。原奇,说:什么遗物啊?对方说:老师你过来就知道了。刘全马上打的赶过去,找到在医院养伤的那个学生。那是个女学生,她真的向刘全转交了一些他妻子李佳萍老师在废墟里面交给这个同学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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