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恳求】

夏以酲把习隽野带去了酒店,他骨架小,身高和体重都在习隽野之下,搬运的过程极为费劲,在酒吧里找来工作人员把人移上车,又提前联系酒店的人来门口接应。

习隽野睡得很沉,全程这么大动静都没有把他折腾醒,浑身酒气,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昏睡时眉心紧蹙,额间已经有了一条纹路。

夏以酲喘着气,坐在床边注视着爱了五年的男人,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指尖落在习隽野的眉间轻轻揉了揉。

他看着习隽野昏睡的模样,鼻腔发酸,又想掉眼泪,俯身趴在习隽野的胸膛,听着对方沉稳的心跳声,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夏以酲是来这边出差的,生日那晚习隽野的拒绝让他状态很不好,加上嗓子又坏了,生了好几天病。

他隐约猜出来习隽野有什么苦衷,想调查却无从查起,本想去工作室找他,但是听监工说已经好几天没见习隽野来了。

夏以酲想发微信,信息都编辑好了,在摁下发送键前却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去。

有习母横在中间,就算他们把事情说开了又怎么样,依然没办法在一起,倒不如相忘江湖。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今晚会接到齐若哲的电话,半小时通话里,信息含量庞大,像一把利刃插进脑海,他听到了神经炸裂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夏以酲吗?我是齐若哲,是习隽野的大学同学,当年我们见过。”

“这些日子习隽野住进了医院,状态很不好,又在阎王殿外走了一遭。这些事情本来不应该我说,但是他和你重逢后没有提起,并且表示以后也不会提,以他这么执拗的性子,真的会藏一辈子。五年了,我一直在他身边目睹这些年的事情,他太苦了,我知道你肯定也不好过。这个电话我犹豫了很久,就算以后习隽野恨我也好,要和我决裂也好,我认了。”

“五年前习隽野的妈妈自杀、你单方面地分手,这两件事给了他不小的打击,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们都理解你的决定,毕竟是一条人命横在中间。习隽野肩上一直背负着不小的压力,他要照顾叔叔,阿姨又遇到这种事情,虽然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但是从那年春节起,我再也没有见他笑过。”

“毕业后他本来和我一样在南都市工作的,因为距离叔叔比较近,方便随时回去。他毕业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银行贷款,买下了你们合租的那套房。不久后阿姨搬来了南都市,美其名曰照顾他,其实是监督他,避免再次'误入歧途'。早中晚各一个电话,还动用朋友给习隽野介绍女孩子,后来不知怎的,她知道了习隽野买了下了那套房子,坚决要求他卖出去,绝对不同意他住在里面,因为这会一次次地提醒阿姨自己的儿子有一段'不堪'的过去。”

“习隽野熬了四年,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阿姨让他卖房子。他手上那条疤你看到了?从手腕一直到手肘,据医生鉴定那是用菜刀划的,伤口深可见骨,血液流失超过八百毫升,到医院后住在重症病房里输血。”

“这件事我本来不知道的,是习隽野拒绝见他妈妈,叔叔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这件事得瞒着。阿姨没辙了才给我打电话,恳求我来照顾他一段日子。他问我为什么要救他,他要把命还给他妈换取自由。我照顾他几天,发现他精神状态不太对,我不在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在病房里自说自话,甚至还有肢体动作,就像是和一个我们看不到的人沟通。刚开始我以为只是他没睡好,直到有一次我削水果给他,他拿到后直接递给左边的空气,喊着你的名字,说'夏以酲喜欢吃,这个给他'。”

“我当时吓坏了,叫来医生,紧接着就检查出他精神出了问题,是精神分裂,主要表现为幻听、幻觉。后来又检查出他的心理也不健康,有中度偏重度的抑郁症。”

“他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手臂上的疤痕反反复复感染了好几次,养了很久,直到不久前才拆线。习隽野的种种情况阿姨都知道,她也有精神问题,主要还是外界的刺激,这次也是吓坏了,意识到了当年自杀给习隽野造成的心理压力,现在什么都不管了,当着我的面告诉习隽野,不管他以后找男人还是女人,她都不参与了,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习隽野的伤口那么严重,根本瞒不了习叔叔,那天下午他们谈了很久,具体内容我不知道。之久习隽野的状态好了一些,出院后就辞职去了宁安市,他想离你近一点。”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清楚的是,你们心里都有彼此,他顾忌自己的病情不愿意耽误你,所以按捺情感不敢和你在一起,怕成为你的负担、让你下辈子照顾一个精神病人,把对他的感情磨没掉,他说不想要同情。”

“这五年期间的事情就是这样,我不想再看老习这么熬着了,几天前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把自己喝成了酒精中毒和肺炎,精神状态糟透了,我猜测是和你有关, 所以冒着老习和我决裂的风险,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你。有什么事儿不能说开的?与其两个人看不到希望似的苦苦熬着,倒不如把所有事情摊在眼前,你有知情的权利,选择权在你。他去临市看心理医生了,晚点我把地址发你,别告诉老习是我说的。”

齐若哲的短信还没发来,夏以酲就被人拐进包厢,浓烈的酒气扑过来,来不及反应就被吻住了,熟悉的气息和体温是多少次午夜梦回时的奢望。

夏以酲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习隽野,也明白了他的心理医生在这里,看着他憔悴的脸,齐若哲的话犹在耳边,心脏插入无数碎片似的,锥心刺骨般的痛。

五年里习隽野变化不少,可他怎么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重逢后明知道自己在等他,却还是选择独自苦苦支撑,甚至瞒着这么多事,一字不提。

夏以酲吻住习隽野干涩又苍白的唇瓣,伸出舌尖一点点舔湿, 轻咬厮磨, 让嘴唇慢慢变红恢复血色。

他脱掉习隽野的衣服,两个药瓶从衣兜里滚出来,无声地掉在地毯上。

夏以酲捡起来看了看上面的字样,手指慢慢收紧,指甲泛出浅白。

·

习隽野宿醉醒来后,脑袋一阵阵闷痛,他蹙眉抬起手按了按眉心, 缓缓睁眼, 酒店天花板的吊灯让他愣了愣神。

迟钝几秒后,猛地坐起来,陌生的环境、一丝不挂的身体,还有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这一切都显示昨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而他全无印象,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出现幻觉的时候,他把“夏以酲”拉进怀里接吻。

照这个发展,昨晚的应该不是幻觉,而是把人认成了夏以酲……

习隽野意识到这个事实,心情糟糕到极致,头疼得更厉害,负面情绪不断累积,他像个即将到达临界点的气球,再倾入一点点的东西就会爆炸。

浴室里的水流停了,几秒后,门被推开,无数蒸汽喷薄而出,里面的人裹着浴袍光着脚走出来。

习隽野低着头用地按着太阳穴, 抗拒接触一切。

对方在他面前站定,细长白皙的腿被蒸出了淡淡的粉红, 无数水珠往下淌,脚趾莹润可爱, 上面涂着肉粉色的指甲油。

习隽野觉得这双腿莫名眼熟。

“醒了?”更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习隽野的瞳孔缩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到夏以酲白里透红的脸蛋, 那双清透的眼睛漾着水波。

他僵硬了足足半分钟,看着眼前万分熟悉的脸,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夏以酲嗤笑一声,“怎么?不认识了?昨晚在酒吧里劫持我的时候不挺厉害的嘛?现在装什么装?”

“我…… ”习隽野艰难地开口, “昨晚……劫持你?”

夏以酲指着自己的嘴唇“这里是你咬破的,你还想不认账?”

“不……不是。”习隽野因为宿醉和吃的药物原因,反应迟钝 思维不连贯,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身体, “我们昨晚……做了?”

夏以酲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习隽野抿紧唇,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我……喝醉了。”

夏以酲面无表情,“所以呢?”

“喝醉后硬不起来。”习隽野有理有据, 许是最近病情加重的原因,不似平时那样有气场。

夏以酲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问道:“我们的关系,做不做有区别?”

习隽野不解:“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又是什么意思?”夏以酲想让自己看上去游刃有余一些,可是触及那些事情,根本控制不住情绪,“我生日那晚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配不上我’?无缘无故消失,嘴上说要彻底了断的样子,在酒吧看到我又要和我接吻。习隽野究竟是什么意思?”

习隽野咽了咽唾沫,艰难道:“我喝醉了,对不起。”

“……”夏以酲倏而泪目,委屈和心痛瞬间裹挟住他,空气稀薄,难以呼吸。

“很抱歉给你造成了困扰, 我会尽力弥补,我……”

话没说完,夏以酲扔了两个药瓶在他身上,习隽野的脸色立马一变。

“你指的配上不上是因为这些吗?”夏以酲忍着颤抖的嗓音,咬牙质问,“我查过网上了, 一个是缓解抑郁的,一个是治疗精神方面的。你是哪一个?”

“……”习隽野低着头,沉默地逃避夏以酲审视的视线。

下一秒,他的脸被捧起来,强迫地与夏以酲对视,他看到夏以酲漂亮的眼中又蓄满泪水, 恶狠狠瞪着他。

“我问你,”夏以酲指尖发颤,“你是哪一个?”

“……”

夏以酲又问:“你手臂上疤也和这些药有关对不对?”

习隽野看着夏以酲发红的眼眶,许久,他很慢地眨了一下眼, 哑声开口,“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从齐若哲那里得知是一回事,由习隽野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比昨晚更大的冲击直面撞向夏以酲,他眼前阵阵发黑,有些站不稳。

习隽野抬起手扯下夏以酲的双手,神色灰败,有种破罐破摔的漠然,“我现在就是一个疯子,你问我为什么说出断绝的话又要纠缠……那是因为我以为是幻觉。夏以酲,我没办法给你幸福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个伤口是我自己划的,我又疯又偏执, 我不想把你禁锢在我身边。唐元安就很好,他能给你的东西是我没办法给你的。幸福、健康,这些全都……”

“啪———”

习隽野的脸被打偏过去,他的话戛然而止,错愕又僵硬。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习隽野的脸变红的同时,也震得夏以酲的手发烫发麻。

“习隽野,你凭什么自以为是!”夏以酲的泪水潸然而下,扯着嗓子质问,“你凭什么给我的感情下定义?! 凭什么单方面地认为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事情,包括你的病?”

习隽野的眼眶蔓上血丝,掌心渐渐收紧。

“五年了,我没有谈恋爱,拒绝了无数个给我表白、示好的人,我为什么?我他妈忘不了你啊!”夏以酲泣不成声, “明知道你妈妈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明知道这份等待不会有结果, 身边的人都在劝我谈恋爱,要朝前看,可我还是想拖一拖、等一等……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时间越久,我越忘不掉你?”

“你明知道我在等你,还做出一副若即若离的样子, 一边儿玩儿暧昧是你,一边儿说要彻底了断是你……习隽野,你他妈是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

“那你要我怎么样?!”习隽野突然大吼一声,猛地站起来,双手用力地钳着下夏以酲的双臂,眼睛红的吓人,常年来的克制隐忍轰然爆发———

“我想靠近你,我他妈疯了一样的想抱你、想吻你,想让你的眼里心里都是我。可是我不能,我不能毁了你,当初是你主动提出的分手,当然是离彼此越远越好。就算我妈同意我找男人又怎么样?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你现在爱我是因为没有看到我发病的样子,我对着空气说话,每天想着都怎么去死。我整宿整宿睡不着,睁眼到天亮的时候真的尝试过吞安眠药。”

“夏以酲,你根本不知道爱一个疯子有多难, 我不想把你对我的感情磨掉,不想有一天只剩同情。我不想爱你吗?我他妈不想爱你吗?这五年我没有停止一天爱你,每天我都在看你的视频, 每次直播我都没有缺席,我去宁安市就是想离你近一点!只能这样了…… 我只能这样爱你了,你值得更好的人, 你的身边不应该站着一个疯子。”

“你明白吗夏以酲?我是疯子,我成了一个疯子!”

习隽野暴怒的呵斥把夏以酲吼蒙了,看着男人面目狰狞的样子,夏以酲含泪摇头。

“我刚刚说过了,习隽野,你不能擅自给我的感情下定义。” 夏以酲哽咽着,眼泪顺着脸颊流到脖子,“你是疯子也好,正常人也罢, 五年时间都没有让我走出来, 你觉得又有多少时间能让我走出来呢?”

习隽野微微一怔, 钳着夏以酲胳膊的手松了松,正要垂下时,夏以酲先一步握住他。

“我爱你,习隽野。”夏以酲哑声说。

习隽野哽了一下,深邃沉厚的眼中出现了淡淡的水痕。

这是他们第一次提爱, 五年前没有说过,那是因为感情未到。

五年的时间没有让他们忘记对彼此的感情,反而在压抑和孤寂的环境下将这份感情沉淀得更为深刻,就像是一坛尘封了多年的佳酿, 开启后香味扑鼻,醺然欲醉。

是最纯粹的一份情感, 是经年不忘的绝色。

“你爱我吗?习隽野。”夏以酲捧着他的脸问。

习隽野没有回答, 呼吸湿润粗重。

“回答我,”夏以酲不让他逃避,一定要逼出答案,“习隽野,你爱不爱我?”

“……”习隽野的眼底闪过挣扎,薄唇微动,刚要回答就被夏以酲吻住了。

他的嘴唇被狠狠咬了一口,没有破皮,却很快尝到泪水咸涩。

夏以酲紧紧抱着习隽野, 哭得可怜无助:“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你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那来爱我好不好?我不会放手了,这次我不会放手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们重新开始……求求你了,让一切重新来过……当年我不想分手的……我真的不想分手……”

习隽野艰难地闭上眼,眼睫微湿,沉默地站着承受夏以酲的恳求。

过了许久,直到夏以酲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变成了小声地呜咽,从乞求变成绝望,最后只剩崩溃的啜泣。

习隽野终究没有抵抗住夏以酲的哭泣,缓缓抬手,这一次,稳稳当当地圈住了夏以酲的腰。

夏以酲哭声一滞,抬起脸,用红肿的眼睛看着他,有期盼和茫然,眼角滑下晶莹的泪。

习隽野低头在夏以酲的眼皮上亲了亲,脸颊贴着他的蹭了蹭,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夏以酲,我爱你,很爱很爱。”

作者有话说:

海星在哪里?海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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