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B栋203室。
安室透单手插兜,站在落地窗前。
他刚才做完笔录就被放回, 现在毫无睡意。
来到长野, 本就是朗姆的要求。
大半年前朗姆派系做出的北美案连外围成员都略有耳闻,更别提他这个前途无量的高级代号成员了。
本以为朗姆会就此收手,沉寂一段时间, 结果还没过去几个月, 朗姆便火急火燎的将他派遣出来,为他捞取金钱。
安室透厌恶的皱眉。
长野县毕竟不同于东京、银座那样的大都市,现在这个时间,大半都沉眠在黑暗中。
金发青年站在黑暗里,伸出手指描绘着外面林立楼房的轮廓。
谁会想到这样的宁静小城中暗藏如此罪恶?
——朗姆让他接触的那个组织, 叫做八幡会。
“……不因任何事恐惧,不为任何人憎恶,以自己的良知, 履行警察职责……”
安室透轻声念着警察誓词。
在无数个暗处的日日夜夜,他几乎将之当作精神支柱。
在阳光下的警察系统滋生出这种黑夜里的扭曲蛆虫,安室透怎能不愤怒?
楼下警戒线的红□□光透过落地窗, 映在他英俊的脸庞上,只照出烟紫色眼眸深处的晦暗阴云。
他按出一个号码。
“滴、滴——”
电话很快被接通,安室透将手机举在耳边, 毫不出声。
他静静听着自己的呼吸, 和对面的家伙僵持着。
“……你说的那个条件,根本不可能。”
对方率先忍耐不住, 再次拒绝道:“除非再减少两个月。”
安室透失笑:“我们一共就要求了六个月, 已经退步到四个月了, 再减两个月——这不合适吧, 警官?”
他将那一声“警官”衔在唇舌间,缓慢吐露而出。
“有人针对长野县警展开了有计划的屠杀活动,我猜你们也不能及时将人员补充——四个月,组织只要四个月,四个月后,这条通道还是你们的。”
“一举两得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拒绝?”
他用“波本”那种充满煽动力的语气蛊惑道。
如果他的情报没有出错,这次连续死亡的两名警察都是八幡原下属组织“啄木鸟会”的成员,手中木仓支的交易量极大。
值得一提的是,他与琴酒、贝尔摩德首次见面的那场滑雪场案件,后续追溯到的木仓支的源头就是啄木鸟会。
这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所以八幡原绝对不敢放弃这一条走私渠道,哪怕这条线上的人手因为“人祸”忽然陷入了紧张。
“你也知道吧——交给组织、四个月后完璧归赵。这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安室透再接再厉。
对面的呼吸沉寂下来。
安室透反倒是悠闲起来:他十拿九稳。
“我……”
那头传来一声压抑的声音,安室透的嘴角微微上翘。
“可以。”
那头的人语气压抑,声音沉痛。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兹事体大,我需要你背后那人的亲口承诺——以及”
随后他报出一个时间地点。
“以及有些东西需要面交,在这里见面,没有问题吧?这是底线。”
话语刚落,那突然做出奇怪要求的八幡会干部就挂断了电话。
安室透:“?”
八幡会的人与他之间,一定有一个疯了。
一边是见不得光的跨国犯罪集团成员,一边是更见不得光的黑警。
他
要求面交?
金发青年撇下嘴角,神情凝重。
...
......
“……没有问题吧?这是底线。”
忽然向那名叫做波本的高层提出为难要求后,伊田一郎将电话挂断。
凌晨5:38。
他的宅子中灯火通明了一夜,直到现在。
冬天里,整个大宅的暖气打得很充足,以至于他现在还能感受到汗水逐渐从额发间滑落。
但他却不敢伸手去擦拭。
伊田一郎谄媚地垂下眼:“已经按照阁下得要求去做了,我的下属……”
作为大宅的主人,他垂手站在一旁。
沙发上的男人目光不动。
他好像忽然觉得对面壁炉上的钟表特备有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指针。
伊田一郎感觉自己的肩膀僵硬起来,腰部也开始发酸。
他仍旧维持着那个累人的恭敬站姿,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Ace先生?”
银发男人终于屈尊赏给他一个眼神。
他幽碧的绿眸又回到“滴滴答答”的指针上去。
“太晚了。”
琴酒摇摇头。
“是你自己没有抓住这个机会。”
他用一种悲悯的、温和的遗憾口吻轻飘飘的说:
“这个时间——你那位堂弟、鹿野晶次警官——大约已经死去了吧。”
…
……
“嘀呜嘀呜——”
警车从长野还未苏醒的街道上飞驰而过。
“发生什么了?”
有人惴惴不安的从沉眠中醒来。
从窗户望去,街道上呼啸而过一排红红蓝蓝的车灯,夹杂有救护车的鸣笛声。
“发生什么了?”
所有醒来的人都在寻找着。
【我在立交大道听到了枪声!】
帖子悄悄出现在5ch,很快就被顶起来,随后又被突兀的删除。
“医生?医生在哪里?!”
警戒线内,警察焦急的大喊。
他做了一下简单的止血,也不敢挪动伤患。
负一层的行人隧道的阶梯非常陡峭,车辆无法进入。
救护车停在外边,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匆匆跑下楼梯,拎着急救用品。
这里本就是为了防止路人横穿马路发生危险而设置的地下通道,除却连通两旁的陡峭楼梯,中间那一部分水泥平地约莫只有几个跨步宽。
就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横躺着两三个人。
粘稠的红色血液铺洒了半个水泥地板,在白炽灯的光下分外诡吊。
“这里!先抢救他们两个!”
警员招手,指向两人。
“另一个呢?!”
医生大声问道。
“嘀呜嘀呜——”的嘈杂声里,夹杂着官方对小报记者的驱赶之声。
“……这个已经没救了!”
医生问了两遍,才听清。
已经出现一名死者了。
他在心中微微叹气。
“主任!”手底下的实习生慌张喊道,“不行!他快不行了!”
“你先别管我!”正在被他检查的独眼警官挣扎着说,“让那个实习生帮我包扎!你去看看鹿野晶次!”
……
“是的,八幡会的要求就是这样。”
波本举着手机,语气恭敬而神色平淡。
“我怀疑他们有别的诉求……”
所谓“背后之人的亲口承诺和双方的面交”,想也知道朗姆这个神神秘秘的家伙不会过来,最后被派过
去的十有八|九就是他自己。
不管八幡会本身是不是一个黑色社团,但唯一确定的是它背靠官方——黑警把持的官方也终究是官方。
只要八幡原“面交”的要求不怀好意,那么无论他们是打着抓捕还是格杀的主意——安室透的胜率都微乎其微。
九年前啄木鸟会的竹田繁亲手射杀的那人,不就是他的“客户”吗?直到最后竹田繁都没有受到处分,还是耀武扬威的当了九年的警察。
安室透自认为是一个善于吸取经验的人。
电话那头,朗姆沉默良久。
安室透也不着急,只是沉默的等待着“上司”的指令。
如果朗姆一定要他过去做着劳什子交易……恰好他的真正上线黑田兵卫也在长野。
那他只能稍微“搞砸”一下朗姆的任务了。
反正他少这一点进项也不会死。
——当然,死掉更好。
安室透面无表情的想。
“我知道了。”
朗姆不辨男女的声音传来。
接触那么久,安室透勉强从中听出了一丝愤怒和了然。
“你不用再管这件事。”
朗姆撂下一句话,匆匆挂断电话。
他手头还把持着组织从官方口中夺回的黄金别馆,据说现在别馆已经被拆解完毕,分批运走。
黑白两道的所有势力都在虎视眈眈地看着组织,期望从中咬下一丝肥肉,朗姆现在这么繁忙也可以理解。
安室透将手机放在桌子上,仰面倒在沙发上任由自己陷入这片柔软。
不过朗姆……为什么还需要这样大肆揽财?
手握黄金别馆,安室透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八百种神不知鬼不觉从中揩油的方法,没道理朗姆放着眼前的盛宴不吃,去周边搜刮普通饭菜啊。
莫非是黄金别馆出了问题?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逝,随即被推翻。
大约是北美案的余威让他不敢对黄金别馆轻举妄动吧。
安室透有一搭没一搭的猜测着,逐渐陷入黑色的沉眠。
远处,天光乍破。
...
琴酒盘腿坐在天台的栏杆上,凝视着破晓的阳光。
冬天的清晨,风冷且烈。
他难得没有带这几年不离身的帽子。
倒不如说,带了也会被风吹走吧。
琴酒悠悠叹了一口气,常人畏他如蛇蝎,这分外平静的一幕如果流传出去,大概会被认为是贝尔摩德的假扮。
他在等待。
琴酒微微向前倾身,以一种危险的姿势向下俯视。
救护车与警车主力早就一齐开走,现在人行隧道的入口处围着警戒线和几个零零散散的执勤警察。
周边还有不死心的记者探头探脑,妄图获取第一手的资源。
“嗯?”
银发男人从喉间挤出一丝兴味的疑问声,他更向前倾了一些,目光向一个黑点凝聚。
那是一台无人机。在这个年代里,已经算得上前卫的拍照道具。
执勤的队伍里传来**,有警察挥舞着手中的警棍,试图驱赶那不怀好意徘徊着的机器。
同时停在人行隧道附近的车辆被挨个检查,警察试图从中寻找出那个操纵无人机的记者。
无人机盘旋几圈,似乎见没有机会,调转方向就要离开。
...
“……是你做的吧?”
琴酒将手机贴在耳边,听到那头朗姆阴郁的声音。
“嗯哼?”银发男人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微笑,他咧开一个充满杀意的傲慢笑容。
“何必这样
遮遮掩掩?长野县的走私线,波本刚要成功,对面就忽然改口——是你做的吧?!”
电话里不辨男女的声音猛然加大,朗姆以一种不耐烦的腔调说道:“琴酒,盘下这条走私线也是为了组织,你如果非要用个人恩怨阻碍组织前进的脚步——”
他正要再放出一些狠话。
原本和琴酒维持在一种微妙的阴郁的敌对关系,二者相互敌视,但那种杀意仅仅存在于阴影之中,实际上并不被公开承认。
如今,黄昏别馆一事迫在眉睫,如果被琴酒、贝尔摩德、亦或者其他随便什么对他虎视眈眈的高级成员知道这件事情的内情,运作得当的话,他能不能在BOSS的怒火下活下来还两说——与这比起来,和琴酒将话挑明,彻底在明面上撕破脸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他是组织的老资格成员,暗中积蓄的力量不是琴酒这种半途加入的人能够比拟的,更何况这家伙还顶着“背叛港口Mafia先代”的前科。
真正不顾一切对上,死去的可不一定是他!希望Ace——不,是琴酒这家伙,能够清醒一点。
“如果你非要用个人恩怨阻碍组织前进的脚步——”
远处的那架无人机忽然掉头,划出一道弧线俯冲向隧道入口。警察的手徒劳地捞了一个空。
它钻入隧道,就像鹰隼扑向猎物。
“组织前进的脚步?”
朗姆的话语被琴酒毫不留情的打断。
琴酒一向很有压迫力,用贝尔摩德的话来说“天生的Alpha”。
朗姆此前一直对这个毛头小子不屑一顾,哪怕后来将琴酒得罪了彻底后,也仅仅是把他列为“值得重视的对手”。但当此时琴酒真正露出致命的獠牙的时候,他不可避免的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和恐惧。
因为琴酒在问:
“是BOSS的组织,还是RUM‘你’的组织?”
“……!”
朗姆愕然,陡然间,他生出了强烈的不祥预感。
“你是什么意思?”
他抱着近乎愚蠢的期待,满怀期望的问。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电流声以及风鼓起的呼呼声,在这些微妙又平和的声音里,他听见琴酒发出一声充满嘲弄的笑声。
“啊呀。”
一向冷酷的Top Killer用一种近乎矫揉造作的轻柔语调说:“该从何说起呢,RUM?”
【“这该从和说起呢,GIN?”】
“——黄昏别馆?”
“你监视我?!”
技逊一筹,朗姆惊怒交加。
“彼此彼此。我只是为组织排除了一个未来的隐患罢了。”
琴酒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
【“拉克?我只是处理了一个隐藏的很好的卧底罢了,你为什么这副样子?”】
就像当年他违规对身为高层的琴酒、拉克二人出手,如今被琴酒绕过规则按住命门的是他自己。
朗姆只觉得背后发寒。
他所恐惧的,并非是琴酒,而是黄昏别馆败露后将面对的组织。没有谁比扎根于此的他更懂组织的恐怖。
“我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关于所谓‘黄金’……”
琴酒忽然起了谈性,似乎准备向他好好叙说一番。
“……”
听着忽然话多起来的琴酒喋喋不休的谈论着他是如何从账目和蛛丝马迹中推断出这个惊世骇俗的结论的,一向喜爱推理、以聪明人自居的朗姆少有地觉得焦躁。
“……够了。”
就在琴酒准备谈论他是如何发现波本的动向,抢先一步截走八幡会的时候,朗姆艰涩的出声。
他一瞬间好像老
去了十年。
“你不必在这里向我施压。”
他的大脑在最初的混沌之后,恢复了往常的敏捷灵巧。
“……”
琴酒看着无人机从隧道的另一头窜出,直直升空向它那不知在何处的操纵者去。
满载而归。
“你完全可以借着这件事在BOSS面前向我发难。”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朗姆的话。
“但是你却单独找上我。”
那家伙说。
“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朗姆说到最后,语气逐渐自信起来。
他仿佛自己也笃定了这个结果,并且坚信不疑。
是啊,为什么不相信呢?
身为高层的琴酒身边藏着一个隐藏极深的卧底拉克,如果不是他朗姆的出手,琴技这家伙早几年前就不知道到哪里蹲大牢去了!
哪里还轮到在这里和他天天做对?
朗姆逐渐挺直腰竿,催眠自己忘记当时下套时想要将二人一并除去的心思。
“……。”
琴酒目送无人机消失在天际,才屈尊开口:“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黄金别馆牵涉数额之庞大,我很是羡慕。”
朗姆握紧手机,听见对面的人说。
“我最近想给中东行动部配一组直升机,为了组织的前进,”琴酒用一种亲密的语气说道,“请给我八千万美元吧?”
“……。”
朗姆忽然喘不上气,只觉得一口郁气哽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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