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CH.52

智能体少见而且珍惜,大多根本不会呈现机器的模样,像小g这样的其实是最“正常”的智能体外形,低调寻常。

但总有例外的,例如妙梨。

而当两个智能体在一块儿的时候，盖尔就深深感觉到了这种来自宇宙的恶意,当然,不仅仅是外形上的，还有性格。

“……你怎么知道那是智能体？”薇薇安惊奇地问。

范伦丁却只是笑了一下。

在十六世纪他研究过的智能体太多了,这种东西，压根儿就瞒不过他好吗？

妙梨是坐着磁悬车来的,在黑蝎星，盖尔还是第一次看到磁悬车,不过,这个地下城市如此庞大，要靠一双腿跑是相当不现实的，这里有一种速度同样很快的车，类似于昔日的踏板车一样，只是速度和踏板车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呃，这种车可不是没有弊端，至少盖尔第一次用的时候胃里翻江倒海很不舒服，应振明那小子是直接吐了。

磁悬车在黑蝎星想来就是很少的，不过稳稳当当的磁悬车比那种踏板车要好多了。

车行驶的时间并不太久，却也有两个小时左右，期间妙梨一直陪着他们聊天说话，同是智能体，比起一开始啰嗦聒噪现在除了装冷艳高贵平素最喜欢“呵呵”的小g不知道好多少，长得美也就算了，偏偏说话都十分圆融，常常妙语连珠，连薇薇安都忍不住看了小g好几眼。

盖尔：“……”

“到啦！”妙梨忽然说，脸上一直是笑盈盈的表情。

磁悬车落下，盖尔下车就看到建立在半空中的别墅，之所以说是半空中，是因为这栋别墅在他们上方大概一百多米的地方，往下都是纯白色的岩石，明明在其他地方看着只是荒凉，稍作修饰，立刻就显出几分华贵来。

有专属的电梯到达上方，几乎是一瞬间，盖尔就看到了面前的黑色大门，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金属，乍一看去却很像是漆器的质地。

妙梨打开门，邀请他们进去，一进门，盖尔就有种离开了黑蝎星到了英穹的感觉，因为英穹的富豪人家常常有这样的规矩，穿着正装的仆从和复古风的摆设。

而就在这个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盖尔果然见到了一位几年不见的老朋友！

“兰馥！”

如果不是好歹在一个宿舍里住了那么久，盖尔还真不敢肯定面前这个人是兰馥。

他印象中的兰馥一直是一个帅气高挑的女孩子，在奥斯维德的那段时间里，虽然兰馥看似与他们并不十分亲近，但是，暗地里一直是有交易往来的，所以远比表面上要亲近一些。

在奥斯维德高级学校遭到轰炸之后，盖尔他们甚至专门去确认过名单，发现兰馥的名字既没有变成灰色，也没有显示幸存，而是在失踪状态，之后，他们入伍，从此在没有听到过关于兰馥的消息。

面前的兰馥和在学校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如果不是说面容没有太大改变，盖尔甚至根本无法同那个兰馥联系起来。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晚礼服——没错，完全是晚礼服的模样，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脖颈，脖子上带着一串这个年代相当昂贵的珍珠项链——自从地球变成那样的垃圾星之后，真正的天然珍珠就成了消耗品，晚礼服是纯黑色的，并不暴露，衬着她与昔日并不大一样的黑发黑眼，显得特别优雅高贵，又很有几分神秘。

“好久不见，请坐。”她微笑起来。

柔软的沙发早就摆好了他们的位置，仆从送上来的饮料很合他们的心意，盖尔的酒，范伦丁的果汁，薇薇安的酸奶。

好歹是同住一个寝室那么久的，她很清楚面前这三个人的嗜好。

但面对这样的“兰馥”，别说是盖尔了，就连范伦丁都一时怔住。

这……

能是一个人？

“你不是兰馥。”薇薇安肯定地说。

出于女人的直觉，她很肯定。

面前的“兰馥”微微一笑，“是的，我不是兰馥，不过，那一年奥斯维德确实应该有一个叫‘兰馥’的新生入学。”

“那真正的兰馥呢？”盖尔问。

“兰馥”轻笑起来，“想不到我们的银河之刺盖尔还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呢。”

盖尔微窘。

“放心吧，她原就是个走私贩的女儿，对上学可没有什么兴趣，我当时刚好为了躲一个仇家，才装成是她去了奥斯维德，那里真不错啊，到处都是朝气蓬勃的孩子……”

盖尔：“……”口吻这样老气横秋的，她这副尊容一看就年纪不大好吗？就算是换上了成熟的衣服，瞧着甚至比薇薇安还要年轻的样子，呃，不对啊，这不大正常，过去这么几年，她好像样貌几乎没有变化。

“所以，伪装就要像是伪装，那样的性格完全是真正兰馥的性格吧？”范伦丁忽然说。

她浅浅一笑，风情款款，其实论长相，她并不是最出色的那一种，甚至比不上薇薇安秀美，但是，不论是伪装成“兰馥”的时候，还是现在本来的模样，她的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使得哪怕只有七八分的容貌都能涨到十二分。

“没错，我是缪君影，或者，你们也可以叫我黑蜘蛛。”她轻轻说。

盖尔：“……”黑蜘蛛不还有个名字叫黑寡妇么……和黑寡妇做“同学”还住在同一间寝室里，盖尔觉得心情有点复杂。不过，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兰馥”会那么忙整天都不呆在宿舍的原因。

但，他蹙起眉，这名字有点儿熟悉啊？

“或许，你们听过一个和我很像的名字。”缪君影淡淡说。

范伦丁看向她，“没错，你们的名字都有点特别，英穹皇家学院的校长，缪翠影女士。”

缪君影笑着，“我的父母只有三个孩子，全部都是女儿，大姐就是缪翠影，二姐叫缪思影，她们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从小到大受尽追捧，长大之后，嫁的都是最好的男人，做的都是最好的事业。”

盖尔有些疑惑，她说这个干什么？现在他们三，可是大大得罪了英穹星系的，那个缪翠影是她的姐姐……

“只有我，虽然是幼女，却样样都不出众，最后只能嫁一个没有身份的丈夫，他是一名星际海盗头子，开始我并不知道，可是即便知道了，我仍然很喜欢他，可是我想不到的是，父亲从一开始，就打的是利用他的主意。”缪君影声音很温柔，“所以，他死了，为了我死的，我们缪家，吞了他的血肉，夺了他的性命，但我的父亲认为，这是理所应当。”

薇薇安挑起了眉梢，“真是名门手段。”

“的确。”缪君影微微笑着，“然后，次年我有了第二任丈夫，父亲告诉我，他性情老实，才是最适合我的人，果然如此，只是这一回，是为了大姐的晋升，再然后，这个病怏怏的患了黑子坏死症的男人和我结婚一年之后就死去了，最后，就是我的第三任丈夫，他就是这黑蝎星的人。”

“……然后，他也死了？”

“是的，去年。”缪君影抬眼看了一下妙梨，妙梨就立刻为她送上了一杯酒，装在水晶高脚杯中的酒是淡淡的橙红色，十分漂亮，“他的死却与我的父母姐妹无关了，我的父亲可不想让他死，死了，哪里还有利用价值？他却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我有我自己的理想，虽然他们——不管是父母还是姐姐，噢，或许更恰当一些的是，我的父亲和继姐们，都对此嗤之以鼻。”

“继姐？”范伦丁也有些惊讶，他一开始是没想起缪君影这个名字，但是，搜遍脑海，有一个缪家在历史上却是很有名气，但这个名气是和军事几乎没有关系的，只与文史有关，这个年代，也有所谓的书香门第，缪家就是如此，几乎代代都会有一个历史学家，多次出任各大星系的校长、导师和重要的文史类研究员……

不过，他确实想不起来十三世纪那位知名的缪先生是谁了。

“很好笑吧？她们都当我不会有记忆，确实啊，当继母嫁给我父亲的时候，两位继姐都已经十来岁了，可我才刚两三岁，哪里能记得清她并不是我的母亲，两位姐姐原也不是我的姐姐？”缪君影似乎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啊，我的父亲就听了她的话，硬是要卷到那个局面里去，大姐成了英穹皇家学院的校长，二姐嫁给了银河系的柯顿元帅……”

“什么？！柯顿元帅？”盖尔差点跳起来，那什么，岂不是说柯顿元帅的老婆和英穹皇家学院的校长是姐妹？这么明显的关系柯顿居然没怀疑缪思影？不对啊！霍奇森不是缪思影的侄子吗？他姓沃克，不姓缪！

仿佛知道盖尔在想什么，缪君影解释说，“沃克中将和缪思影是同父异母，我继母同前夫是离婚的，她的前夫就是银河系的人，而沃克中将，是那位与后娶的妻子生的儿子。”这回，连二姐都不肯叫了。

盖尔：“……”卧槽，这错综复杂的关系！

范伦丁的手指微微敲了下手中装着果汁的水晶杯子，“乔斯·克罗夫特是什么人？”

缪君影怔了一下，才笑得意味深长，“还真是一阵见血的问题。”

“你很讨厌你的继母和继姐，也很厌恶利用你的父亲，所以，你想和我们合作。”薇薇安直接说，“虽然我现在也不觉得我们三个有那么多的筹码，但是，只要是有诚意的人，我们也会以十二分的诚意来回报。”

缪君影点点头，“我仔细观察过你们很久，”她顿了顿，“虽然你们觉得我很少在宿舍出现，但是，这并不妨碍我观察你们三个的品性。不得不说，你们的筹码，或许比你你们想象中还要多一些，至少，有一些数据你们可以知道一下，以往，从没有一个人三年得到两次银色英雄奖章，这样恐怖的个人战斗力，将是所有统帅的噩梦，”说的是盖尔，“指挥的战争一百零九战一百零七胜，这个记录历史上只有六位名将曾经有过，”说的是薇薇安，“至于范伦丁你，你掩藏得太好了，但就因为太好，我甚至不知道你的能力极限在哪里，别人或许不知道，一直卖材料给你的我很清楚，你在做定制机甲，凭借一个人的能力，写出了星网上那台g的全部程序，这有多么不可思议我不想再赘述。”

……不得不说，之前你没有防备过的室友变成**oss什么的，确实挺可怕的……

人家太了解你了啊擦！

“所以，我的问题的答案是什么？”范伦丁依旧冷静地问。

缪君影微笑着说，“乔斯·克罗夫特，他是裴森的情人，在一起接近二十年，自然心心念念为他打算。”

“……等一下，他不是有子女吗？”盖尔惊讶地说，他应该没记错这一点吧？

缪君影笑得意味深长，“是啊，他有子女，据说他的妻子并不知情，在外人面前，他一向是个有涵养的学者模样，不过，我觉得任何一位妻子，都不可能对丈夫的外遇毫不知情。”只是，一名寻常女人，而且大半的时间和丈夫两地分居，除了妻子的身份，她拿什么去质问英穹星系的实际领导者？处在这样高位的男人，她这辈子都不曾见过好吗？

渣男！盖尔默默想着。

“你们看，只要你们问的，我自然知无不言，例如柯顿并不会对缪思影起疑，哪怕她的姐姐是英穹的校长，因为缪家与军界政界都没什么关系，只是单纯的书香门第，当然，以他的多疑，并不会对缪思影全盘信任，但他在外面不怎么干净，有个私生子都和你们差不多大了，所以，对缪思影自然也要容忍几分。”缪君影继续说，“最重要的是，我那位好继母和乔斯他们，从很久以前就策划了一个针对其他星系的大型阴谋，我曾经看到过一眼——”

薇薇安忍不住坐直了身体。

“倦鸟计划。”缪君影慢慢吐出四个字来。

范伦丁却若有所思，倦鸟计划？他立刻联想起了历史上那次影响深远的哗变事件，不过，这四个字并没有出现在历史里，恐怕这种见不得光的计划只会封存在历史之中吧？

“你想要什么？”薇薇安直接了当地说。

缪君影却站起身来，她的身材很高，穿着这样的晚礼服，尤其显得修长高挑，身姿优美。

“她们要做成什么，我就要破坏什么，是不是很简单？”缪君影薄薄的唇轻轻一掀，一字一句地说，“不是出于嫉妒，也不是恨，只是我不想再坐在这样的黑暗里了，我想要到光明里去，哪怕这条路上满是血腥，也是无所谓的——”

“反正，我已经见得多了。”

她的口吻里，有淡淡的怅然。

在十一点之前，妙梨果然送他们回到了现在的居所，一时间，盖尔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之前还抱怨过金手指问题，现在发现，自己几人的运气真是没话说，有缪君影的相助，不是天上掉馅饼是什么？

“只是，也不能完全相信她。”范伦丁提醒他们。

薇薇安点点头，“不过，我觉得她的大部分话还是可信的。”

“至少现在目的一致嘛，以后如何，可以另当别论。”盖尔打了个哈欠说。

乌特雷德他们精神紧绷地等到现在，一看到他们回来就去睡了。

“嗯，所以，明天我们就可以搬到她说的地方去了。”

……比起这里，那里才是真天堂。

不用再在这个佣兵星一步步往上爬，有缪君影这个黑寡妇的帮助，他们可以节省很多的时间和步骤。

他们现在没有人，没有兵，没有权，没有身份，但是这些，对于缪君影来说都不是问题。

她接手了第三任丈夫的所有资源，在黑蝎星，少有比她地位更高的人了，南半球的那些矿场中，最大的一个就属于她，她有钱，有人，有门路，有手段，只是，单单凭借这黑蝎星的位置，她没有办法走到光明的地方去，更没有办法和整个星际中最好的一家学校的校长以及一位元帅的夫人、身上有多个名誉头衔的继姐比。

可是，盖尔、范伦丁和薇薇安三人，却能因为她，直接站在一个极高的起点上。

黑蝎星虽然被称为黑暗之地，却也未必不能成为希望之地。

或许是因为前一天妙梨的关系，第二天他们的“邻居”们立刻态度不大一样了，看来缪君影在这里的地位确实很高，而且，这些穷凶极恶的家伙们脸上明显都写着“恐惧”两个字，让盖尔更觉得，恐怕这个缪君影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

“……那个黑寡妇……吃人不吐骨头的……”

“……想不到……活着回来……”

“……那矿上……尸骨都能堆成山……”

“……诺斯说受不了……回来现在还病着……”

“……听说换了个佣兵团……亚萨……”

“……血手亚萨和黑寡妇……真是……”

“……”

听着那些断断续续的窃窃私语，盖尔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好，看向范伦丁和薇薇安，他们也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

恐怕这缪家的女人都不简单啊，缪翠影和缪思影自然不必说，一个掌握着一所学校，在外名声极好，那所学校里那么多恃才傲物的学生，对她都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一个是元帅的妻子，身为另一个星系的人，能这么多年牢牢占据着这个位置，哪怕只生了一个女儿，自己的地位却毫不动摇，当然是不简单的，这个缪君影，要把她当成受家族利用的白莲花，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位不是白莲花，而是黑寡妇……

“走吧。”薇薇安叹了口气，其实他们现在也没什么其他选择，拒绝了缪君影的话，万一这位心狠手辣的主儿转头就将他们捏死在这黑蝎星上要怎么办？

于是，他们没有第二种选择。

直接驾驶着星光号，他们顺着缪君影的指点，到达了南半球的一处巨大矿场，一个相当具有科幻风格的巨大建筑矗立在一座岩石高山侧面，全金属构造，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银白色的塔桥。

缪君影在这里等他们，她坐在宽大的沙发椅上，仍然是一身漆黑的晚礼服，她的面前，是一面巨大的立体投影屏幕。

盖尔他们到的时候，恰好看到密密麻麻无数的矿工正在黑暗的甬道里不知疲倦地劳作，说实话，自从到这个未来世界之后，盖尔就从未见过这样庞大到残酷的人工场景了。

“我知道，你们或许在疑惑，为什么不用机器劳作，要比人类有效率得多，”缪君影柔声说，“但是，其实人力才是最廉价的劳动力，一台采矿的机器需要两百银星币，唔，用银星币来形容你们会比较有概念吧？”

盖尔默默地想，两百银星币一台采矿机，都这么便宜了好吗……在很早以前他那个年代，两百块一顿饭都吃不了多少东西。

“一台机器的使用寿命是十年，还不包括各种损坏维修的费用，可是，你知道这些矿工的价格是多少？只有使用机器劳作的一半。”

盖尔：“……”这不科学啊！

缪君影微笑着，“你们仔细看。”

“他们是二等公民，又称星际罪民。”范伦丁淡淡说，“不是纯血统的人类了，有一些是被宇宙的辐射污染，有一些，恐怕已经混杂了宇宙其他物种的血脉。”

“没有错。”

星际如此之大，仅仅是银河系，经过改造后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就有上亿个，当然不会没有其他的物种和生命，而最初人类征战星际的时候，采用的可以说是大屠杀政策，当然，也有遭遇过智慧生物，但是，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最后，都以战争作为结局。

可是，长久的星际统治下来，仍然会有一些遗民，甚至有一些曾经和人类结合产下的后代，这些人和那些遭遇了严重辐射污染基因异变的人类一起，被称之为星际罪民，他们的存在即是原罪，不会有任何的联邦和星球欢迎他们。

比起薇薇安这样在暗街长大的孤儿，或者说是像乌特雷德他们在黑蝎星长大的孩子，这些罪民更加不幸，至少薇薇安和乌特雷德他们还有希望，这些二等公民是没有任何希望可言的。

“我有三百万的矿工，他们全部是星际罪民，每天都有飞船输送上千名新的矿工来到这里，他们之中每天也有数千人死亡，”缪君影缓缓说，“现在，我将他们全部换成采矿机，暂时没有人会发现这一点，这三百万人交给你们，但是，我只能瞒住其他人最多半年的时间。”

“半年？”薇薇安喃喃说。

缪君影笑容明艳，“没错，半年，请你们给我一个奇迹。”

盖尔：“……”